“快走!”张海杏嗓音嘶哑,“去别的年代总比死在这个年代强!”
张起灵眼神茫然,早已没了刚才的清醒与肃杀。
“族长!”张海杏伸出双手,包裹住张起灵握有九曲珠的手。
说时迟那时快,猰貐再度袭来,张海杏将张起灵往外一推,九曲珠掉落,浓雾骤起,迅速在公馆里漫延开来。浓雾所到之处,人影渐渐消失,首当其冲的便是张起灵和张海杏。猰貐也在他俩消失后,跟着消失不见。
以上,均为吴邪之白日梦。
吴邪手捧脑袋,坐在风格奇诡乱炖的罗马石柱前,觉得这个白日梦比真金还真。这梦中情景,难道不是在他视线之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设想过无数次,他跟张起灵、解雨臣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如今看来,他们就是这样来的,不是吗?
吴邪头疼,遽然疼得撕心裂肺。
“小哥……”
“张起灵……”吴邪蜷缩在地。最脆弱无助的时候,想得果然还是那人。
可是,那人在哪儿?
两只冰凉手指突然轻抚过吴邪的脸颊,带着粘稠触感,小心翼翼,如同对待心中至宝。
“吴邪,醒醒。”吴邪的肩膀被人捏住。
“嗯……”吴邪发出一声梦呓。
“吴邪,醒醒。”
吴邪睁开眼睛,上方传来光亮,显出张起灵布满血痕的俊脸。
“吴邪,你睡得太久了。”张起灵将吴邪抱起,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脑袋还疼吗?”张起灵问,顺手在他后脑勺上摸了一把。
吴邪靠着张起灵,眼神懵滞,过了会儿,他伸手抱住张起灵,狠狠抱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小哥,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哈哈哈哈!”吴邪拼命在张起灵颈窝处蹭了蹭。“这次,你不是梦吧?你若是梦,但愿长睡不复醒!”吴邪简直要哭了。
好在张起灵不是梦,吴邪在他身上如同狗皮膏药般赖了片刻后,被对方强行撕下,四目相对。
“你怎么来了?”张起灵皱眉。
吴邪没有回答,只抓起张起灵鲜血淋漓的手指,盯着他眼角血痕,着急问道:“你受伤了?”
看着吴邪急切的脸,张起灵沉默了,半晌静悄悄的,像个哑巴。
是了,对面是一门心思关心自己的情人,叫人回去这种话打死也说不出口。张起灵虽铁石心肠,数次离开吴邪单独面对危险,但这次,他有了死亡的预感后,他只想看着吴邪,一直看着,哪怕在心中唾弃自己自私,将吴邪陷于危险之中,他也想看着对方,看着他的吴邪。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异常淡然,然吴邪瞧进他眸底,心知他并非表面那般淡然。
“你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吴邪望着张起灵,“你给我记住,从现在开始,我绝对不离开你。你要赶我走,那好,我便不出去了。你死在这里,我给你殉情。殉情懂吗?你死我也死,君既死,独活为谁施!”
张起灵心中一凛,怔住。
“我不走,张起灵!”吴邪满面愤懑,而后四处张望,“猰貐呢?要死一起死。此生分离,此情不渝!生不同衾,死当同穴!”吴邪也不要面子了,怎么肉麻他怎么说。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约莫吴邪激烈的反应,以及那听起来令人无法不动容的话语震撼了张起灵,总之,张起灵再也没说过要吴邪离开这种话。
“还赶我走吗?”吴邪嗓音有些嘶哑。
张起灵僵直片刻,望着吴邪,缓缓摇头。
“好。”吴邪伸手,抓住张起灵的手指,“君子一言,嗯?”
张起灵深深看着吴邪,继续点头。吴邪也点头,愠怒的,情绪依旧比较激动。
“猰貐呢?在哪儿?我们又在哪?我跟你一起干掉它,然后我们回家!若干不掉它,我们便一起死在这!”毫不夸张地说,吴邪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然而,张起灵一个人死在这儿,张起灵自己不会在乎,可现在加上吴邪,张起灵陡然觉得,他已经没法不在乎。于是,张起灵目光沉凝,盯着面前这个誓与他同生共死的男子,像似承诺,又像似安抚,低声道:“吴邪,我们不会死。”
不会死?可能吗?吴邪攥紧张起灵的手。
好吧,不会死,张起灵说不会死,吴邪十分相信九分。剩下那一分,总要留些余地不是?毕竟吴邪为一个审时度势的人。吴邪点头,重复道:“我们不会死。”张起灵拉着吴邪站起来,吴邪眯了眯眼睛,被张起灵满脸血污的脸晃得心悸。“你到底伤得重不重?”吴邪抓着张起灵问。
张起灵沉默,过了一小会儿,淡淡道:“不重,这不是我的血。”
“骗人。”吴邪瞪了张起灵一眼,“猰貐的血是绿色的,你居然还想骗我!”说着,欲急切上前抹去张起灵脸上的血污,并检查对方全身。
吴邪的动作幅度很大,张起灵不想被他检查,便脑袋身子同时一歪,躲过吴邪的手。然后,他眼中光芒骤然黯淡下去,语气也低沉许多,“吴邪,这确实不是我的血。”
吴邪未达目的,笃定张起灵因受伤严重不愿为他所知,心情颇为郁闷。
“不是你的是谁的!”吴邪死盯着张起灵,没好气地问道。
张起灵身子一滞,脸上浮现出痛苦,“是……水麒麟的。”
“水麒麟,什么?水麒麟!”吴邪怔了一怔。
吴邪将周遭扫视了一番,发现确实不见水麒麟,且他俩正被一层薄似蝉翼,泛着淡淡蓝光的水幕笼罩。“水麒麟?”吴邪望着张起灵。这水幕他并不陌生,与先前保护他的水幕如出一辙,便是水麒麟的杰作。
“水麒麟受伤了?留了这么多血,它在哪里?”吴邪问。
张起灵缄默无言,过了片刻,才在吴邪凝视的目光下道:“水麒麟,死了。”抬起眼,眸底与话语间无不透着深沉的哀伤。
水麒麟死了,这个消息令吴邪难以置信。“水麒麟怎么死的?”吴邪摸出麒麟心,这蓝色鳞片依然沁凉剔透,散发出美丽的光泽。
张起灵的眼睛黏在麒麟心上,一眨不眨,久久无法移开。
直到吴邪再度出声,“我知你不好受,要不,你把麒麟心拿回去吧。”张起灵才顿了顿,继续开口道:“水麒麟为了救我,被猰貐杀了,猰貐比我想象中更厉害。”
猰貐是一个狠角色,否则也不会发誓追杀麒麟血脉,前后贯穿数千年,几乎纵横整个人类历史。吴邪相信,只要猰貐不死,这事儿铁定没完。
“是我大意,害了水麒麟。”张起灵在吴邪面前摊开手掌,手掌上全是干涸的血迹。
不管水麒麟是大羿的坐骑还是张起灵的坐骑,至少当张起灵还是大羿时,它一直与张起灵如影相随。且作为一只神兽,吴邪相信水麒麟早已知晓张起灵不是大羿,可就在这种情况下,它仍愿意守护张起灵,光凭这点,水麒麟便有资格值得张起灵为它难过不已。因此,爱屋及乌,吴邪也为水麒麟的死亡感到非常难过。
吴邪抿着唇,将麒麟心缓缓放进张起灵手中,压低声音道:“小哥,节哀。”
张起灵看着麒麟心。
片刻后,吴邪收了手,犹豫道:“小哥,关于猰貐比你想象中厉害这件事,有一点我不知该不该说。因为这事儿比较离奇,我辨不清虚实,你说它明明是个梦中梦吧,我却总觉得是真的。”
张起灵抬头,望向吴邪。
“好吧,我还是说吧。”吴邪叹了口气。
然后,吴邪把张起灵离开后,他如何使出九婴之力打破水幕,移动时头脑不清进入双重梦境,最后苏醒于张起灵怀中的事讲述了一遍。尤其,他特别点出天女魃,也就是九天玄女曾说猰貐得了轩辕氏的力量,变得比以前更强大,而这里的轩辕氏必为黄帝无疑。当然,他也没忘记提起烈山石在阪泉,及天女魃叫他挖出雕像送去古蜀的事情。
“你说,这真是梦吗?”吴邪瞄着张起灵苦笑,“我怎么觉着不是梦?”
张起灵沉默,稍后将麒麟心重新塞进吴邪手中,淡淡道:“这确实不是梦,是神示。”
“神示?”
“神示意必须做的事。”张起灵的目光飘向水幕。
蓝色的水幕,乃水麒麟拼尽最后一口气为主人筑起的结界,张起灵看着水幕,就像正看着陪伴过他的水麒麟。
“我没想到这事竟变得如此棘手。与猰貐一番恶斗,我失了神弓,以后胜算便更低了。”张起灵声音低沉。
他与猰貐缠斗期间受了不少伤,且神弓也被猰貐打飞,不知掉落宫殿何处。水麒麟为了护主,被猰貐撕裂肚皮,烧成灰烬。不过在死前那一刻,水麒麟拼命转移了他,并为他筑起自己在世间最后一个结界。
水麒麟之死,或许只是一个开始。不过……吴邪弯起嘴角,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小哥,没什么,我不怕。”纵使他知道前途未卜,张起灵之前说没事也是假的,他还是笑着,笑着宽慰张起灵。“你说吧,怎么干?”吴邪走前几步,抬手轻抚张起灵掩藏于血污下的伤口,“为水麒麟报仇,算我一个。但是,你必须说实话,你到底伤得怎样?”吴邪虽然接受了张起灵的说法,但吴邪不是傻子,知道张起灵受了伤,还是不轻的伤。张起灵身上的血迹不尽属于水麒麟,一定也有张起灵自己的血。“都这份上了,我们必须坦诚相待。”吴邪动手解开张起灵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