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看那人在摊前徘徊了半个时辰了……都没舍得掏钱……嫌他晦气……便诬他偷了玉佩……”男人期期艾艾地回应道。
“哦?原来是这样。”孟珩笑了笑:“那玉佩呢?”
“在……腰里……”男人慢吞吞地答道。
孟珩上前一步,伸手利落地抽出了男人腰间的玉佩,玉佩的璎珞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只不过这回不是在惊叹案情的神转折,就是在对少年刮目相看了。
“物证在此,原告自己已经翻案,此案的真相已经明了。”孟珩淡笑着把手中的玉佩递过去。
捕快深深地看了一眼孟珩。良久,他接过那玉佩,又看了一眼少年,押着摊主回了衙门。
孟珩站在原地,笑而不语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八卦闲谈无论在任何时代,传播速度都异常得快,尤其是新鲜的、具有反转性剧情的轶事。
仅仅三天,诣春楼里坐镇的那位能人异士孟大夫便又多了层神奇色彩在身——“孟真言”,意即只要孟大夫上阵,无论你黑的白的,好的孬的,都得口吐真言,言出肺腑。
更有坊间传言,把那长身玉立的少年形容成霹雳铁面一般的形象,冷面身彪的少年只往那儿一站,便吓得那奸佞小人哭天抢地、自陈劣迹、跪地求饶。
对此,孟珩只作无谓一笑。他关心的是,这些消息的传播到底能带来多大的效果。
没让他失望,五天后,便有人带着不菲的订金来上门求见。
来人正是那之前处理玉器摊一案的捕快,顺天府的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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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看着堂下笔直立着的少年,眉间闪过一抹焦躁和庆幸。
他是这顺天府刑狱司的长官,虽然官不算小,平日也多得乡里邻间艳羡,可这身上的担子却着实繁重。
且不说他身处京城这鱼龙混杂、泥沙俱下的是非之地,动辄就会接到牵涉甚广的案子,单说每日鸡毛蒜皮、奇巧悬疑的民事案就堆积如山,就弄得他叫苦不迭,还哪里审得清楚!
可眼前的这个少年就不一样了!
那天在街边玉器摊上,他亲眼看见了少年的过人本领,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竟逼得那玉器摊摊主缴械投降、口吐实情,回来他押着那摊主到衙门里打了二十大板,这案子就算了了!
如此之迅捷高效……
若能将少年请过来收为己用,奇巧悬案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陈平又看了眼府尹大人。
只见坐在堂上的府尹大人眉头微锁,似是对这传闻中“孟真言”的本事有些半信半疑。
陈平见此,连忙开口道:“大人,这位孟先生的能力乃我亲见,绝不会有假。况且……这几件案子已经悬了好些天了,眼下既想不出别的办法,不若就请孟先生尝试一二。”
府尹大人沉吟半晌,点了一下头,把视线投向一直静立着的少年,道:“好吧,那就请这位孟……公子尝试一番吧。”他挥挥手,语气颇有些低沉不耐:“不用等了,现在就开始吧。”
“是。”孟珩淡淡道,“不过为了节省时间,还请大人将那几位嫌犯一同带上来吧。”
第11章 见大师都是要预约的
“什么?”府尹大人挑了挑眉,神色里有了一丝不快,他冷哼一声,指着旁边的陈平道:“你这小子,年龄不大,口气倒是不小,知不知道这几桩案子就是他,也得审个好几天呢!一齐带上来,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消!”
陈平也倒吸一口气,心里不禁为少年捏了把汗。
若是因这少年的狂妄,把自己也搭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孟珩丝毫不在意这两人的想法,他一向也未怎么在意过别人的想法,只淡笑道:“无妨,带上来便是。”
陈平觑了眼府尹大人的脸色,见大人紧皱着眉头不语,也只得硬着头皮将那起子嫌犯押了上来。
待他回来一看,少年已气定神闲地坐在一张交椅上,面前还摆了张条案,条案上放了一沓宣纸和笔砚。
看起来气势慑人。
陈平一下子就有些放心了。
他把这共计九人,总涉四件案子的当事人带到少年面前,喝令他们站成一纵队,挨个等待少年审问。
没想到少年又出声道:“不用如此麻烦,依次排开,都站到我跟前来。”
陈平动作一僵,硬邦邦地改口道:“听见了没?都站到孟先生面前!”
几人遂依言站了过来。
府尹大人冷笑一声:“人都带到了,别装模作样了,开始吧。”
他一向不耐烦这些江湖术士,事前摆的阵仗不小,事后一个屁都放不出来还净会油腔滑调地推脱干净!
若让他看到这个姓孟的小子是个无能的,定要狠狠地打他个几十大板,好好治一治这招摇撞骗的风气!
孟珩却是不慌不忙,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挑起一抹微笑,道:“既然府尹大人着急了,那你们就别磨蹭了,一个一个,老实交代。”
少年的视线向这几人依次扫去,目光有如深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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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府尹大人的眼都要看直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审犯人的,更没见过这么快就能审出结果的!
这还是那些个相互扯皮死不认罪的市井无赖吗?!这还是那些个油嘴滑舌钻律例空子的刁民吗?!
怎么到了这孟……先生这里,一个一个老实巴交地就跟什么似的,倒豆子一样就把自己怎么偷得鸡怎么摸得狗交代得清清楚楚?!
府尹大人按耐不住地绕过公案,走到堂下,抓起条案上的那摞宣纸细细查看。
米铺老板张忠,指控铺里的伙计王强偷米,一番审问下来,王强果然交代清楚了偷米的前后因果,老板张忠的控告成立,此案已了;三兄弟李大郎、李二郎、李三郎互相控告对方觊觎家财,谋害亲爹,案情纠缠一团,在少年的问话下却另有发现,原来三兄弟竟是事先勾结将老爹害死,再分财产,哪知亲爹死了,这三人却因为财产分割而再起争执,所幸将对方统统告上衙门;还有赵怀礼的休妻案,钱氏妇人的谋害公婆案……
这都审得清清楚楚、水落石出了!甚至少年把这些都已经白纸黑字地记录下来了,还摁上了犯人的手印……虽然这上面的字迹倒是不怎么好看……
府尹大人抬起头重新打量少年,眼睛里的神色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孟先生审案辛苦,请坐,请坐。”府尹大人笑得热络。
“无妨。”孟珩淡淡道:“府尹大人看了这半晌,草民审出的结果可是有误?”
“没有没有。”府尹大人连忙道,“孟先生问话简洁犀利,审问迅速,案情结果又颇合逻辑,与现有证据严丝合缝,完全没有问题。”
“那我就放心了。”孟珩淡淡一笑,表情却是不悲不喜,丝毫没看出刚刚是所谓“不放心”的状态。
“不过……”府尹大人窥着孟珩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踌躇了半晌,还是半是纠结半是期待地道:“本官看孟先生于审讯方面似有过人之处,不知……孟先生可有意向到本官这里来做幕僚?”
听到这话,一旁的陈平倒是紧张了一下,两眼紧紧盯着孟珩。
孟珩好笑地摇了摇头,他瞥了眼府尹大人,见他的神色也颇含纠结之意,心下了然,便坦然道:“多谢大人抬爱,只不过草民一向散漫惯了,做不得这衙门里的差事,此番之所以会来班门弄斧对这些人审问一番,一来是见陈大人拜见之时言辞恳切,二来……”
说到这里,他朗声一笑,道:“孟某是个贪财之人,只为府尹大人所承诺的丰厚报酬而来。”
少年的嗓音清越好听,说到这里时表情坦然,既没有丝毫忸怩,又不见半点铜臭之气。
府尹大人和陈平看向少年的眼神登时带了点些微的敬佩。
与此同时,也悄悄松了口气。府尹大人是对孟珩的“江湖术士”身份有些忌讳,招为幕僚终不是名正言顺,陈平则是为少年不会抢了自己饭碗而暗自庆幸。
“孟先生竟是个性情中人,好好好,本官这就叫人把酬金送上。”府尹大人亦朗声大笑道,笑罢,又道:“既是如此,那本官也不便强求。不过,若是今后陈平再遇到棘手的案子,还要劳烦孟先生一展才能,到时定有酬金相送。”
“乐意之至。”孟珩勾唇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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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孟珩手上已有两条人脉路径,一是借由“能人异士孟大夫”宣扬出去的“诊天下郎中不能诊之心疾”而接触过的官家富商的路径,二是借由“孟真言”的名号搭建的和衙门官府建立友好合作关系的路径。
有了这两条门路在手,诣春楼那种地方倒是不必去了。
现在,不是他等客户,而是客户要等他了。
“小罗,跟你说的,可都记住了?”孟珩对眼前面容尚显稚嫩的少年问道。
“记住了。”罗云点点头,有模有样地回答道:“若有人上门求见,先叫他把名帖送上来,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和递送时间的先后排成顺序,事急者为先,时间早者为先,若有同等时间或同等缓急者,则许诺酬金重者为先。”
孟珩挑了挑眉:“不错,口齿清晰、记忆尚佳,是个做秘书的料子。不过,还有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