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找了一面纸窗,戳破一个洞,循着屋里微弱的人声朝里面望了去,果真,燕辞梁、楚天遥、叶长商还有些重要人物几个人都在。叶舟轻消掩自己的动静,侧耳细听——
“恶人谷自萧槊死后,来接任的是正是军师决明。十四魔尊自是拥护,但是据说基层军心尚且不稳。”
“决明计谋多端,神机妙算,只是并不像萧槊一样有统帅千军的魄力。若作军师出谋划策再合适不过,但若是做了主将之位,军心不稳……尚在预料之中。”
“莫不如趁此机会对恶人谷再发动进攻,不给他们喘气的机会。”
“恶人谷近来有何行动?”
“死守内城,养兵整顿,其余没有风声。”
“东昆仑高地呢?”
“昆仑战报,恶人退守冰雪大营,昆仑冰原上已尽是浩气势力之内。形势大为有利。”
“其实……以我之见,还是趁此机会先攻下南屏陶塘岭。”
“我同意。陶塘岭是高地,虽易守难攻,但若是攻下,便能断了恶人进军南屏的驿点。”
“黑龙沼那边情况如何?”
“先头部队已到达绝迹泽驻营,隐元会消息冷翼毒神将会在此现身。恶人那边,尚不见动静。”
“好,五日之后,奇袭陶塘岭。必定要一举攻下,把恶人清出南屏山。”
这一行果真有收获。之后却听屋中有人问道:“安插在恶人谷的内线可有传信?”
恶人谷之中竟然也被插入内线了?会是谁?叶舟轻继续听下去,只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目光一黯,立刻树起十二万分的警觉。
“已成功潜入恶人谷内部,只是十四魔尊中人警觉性太高,不好打入。”
“这你放心,他看起来很有自信混进高层,应是有什么把柄。”
“哦?……这样,但愿别和那人一样……”
“江兄,旧事休提。”
“唐煞呢?”
唐煞?叶舟轻记得这是浩气之中一个唐门,前些日子照过面打过招呼。唐煞与这事又有何关系?事情似乎会变得复杂。
“恕我直言,我依你吩咐观察,确实觉得唐煞此人近来不对劲,还是小心提防为上。”
“还有一事,这次南屏山一役前我们除去了恶人谷派来的内应。固然是好,但……也难说,我恐怕马上就会有人来接替,说不定——已经来了。”
屋中沉默了许久,叶舟轻自己亦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屋中人的一举一动。
难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额稍似乎沁出了冷汗,但一丝不动地保持着原先姿态,随时要与和黑夜化到一块去一般。
烛心一闪,燕辞梁终开口说:“极有可能,不可大意。特别是近几个月来新入盟的几个弟子中,很可能其中一个就是内应。”
“你说,这回来的会是谁呢?上次那个被发现了,决明这次应该会派一个可靠点的吧?像是云霜那个人妖?或者是唐悬那老狐狸亲自上阵?”
“不大可能,这两人名气太响,忽然销声匿迹只会令人生疑。依我看,应是平时行踪较为隐匿的人,并且,有可能是十四魔尊之中的一个。”
“呵,还是老燕你了解决明。”叶长商的语气中更添几分带些讥讽的笑意:“你说会不会是你弟弟燕归梁?”
“燕归梁若是在此,我绝无认不出的可能。”燕辞梁看起来十分冷漠,如同在谈论一个陌生的人一般。
“那……会是欧阳诗绮么?或者陆颜?”
楚天遥在一旁静立,似是沉思整理头绪,过了一会幽幽道:“前几日我听到隐元会消息。”
“什么内容?”
“十四魔尊之中一位叫叶寒城的,几年前隐退后患了顽疾,不治身死。”
“叶寒城……这人我并未见过,听说的不多,只知是原为十四魔尊之一,六年前隐退不知踪迹。楚将军,你的意思是?”
“恶人谷的障眼法。我认为,有可能这个叶寒城名义上已死,实则是被派潜来为内应。”楚天遥淡然道出心中所想,目光蓦地深邃起来。
燕辞梁站起身在屋内踱了两步,道:“有道理,但是,叶寒城早在六年前隐退不问江湖中事,如今因内应之死便喊他回谷再问阵营纷争,他也不见得愿意。”
“我六年前入的浩气盟,并未听说过此人的名号。只是现在一想到这人的死讯,在这个时间点,其中,可能有蹊跷。”
“……也对,老楚你来的时候叶寒城已经隐退快半年了,中途你又被派去戍边那么久。这个叶寒城好歹曾是我师弟,关于他的事,我算是知道一些。”
“叶兄,请说。”
“我也并不是太熟悉。他是藏剑弟子,但受藏剑中人冷落。他极是精通问水一路,据说十岁那年被送入剑冢闭关,出关后却突然走火入魔,杀了同门、自己的兄长和父亲,逃出藏剑入了恶人谷。只是不知为何,一年之后便退出了江湖,自此销声匿迹。”
楚天遥听罢叶长商的描述,只问道:“走火入魔,可是有隐情?”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叹了一声:“罢了,既是恶人,无论生死皆是敌人。”
叶舟轻不知是用如何的心情听完叶长商对自己的简述,只知道他最后扶着墙壁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心中万千起伏,却成了淡漠的无声一笑。夜色死寂,他后来便坐在了屋顶。待屋子里的人皆散了之后,楚天遥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合了门便径自向北去了。叶舟轻才站起了身,纵身一跃,身影若孤鸿掠过清冷圆月,弥散在幽幽夜幕中。
他不知道自己轻功飞了多久,循着旧时来的路径,最后跑到了栖霞幻境。照例停驻在那棵古木之下,摘下蒙面释然长叹。月色从他背后泻来,反而模糊了夜幕之中他的表情,只是他目光的方向,仍是那一条系在树干上的破布。
很久,叶舟轻侧头,确认了周围无人,便吹响了一阵口哨。忽有黑影从林子里窜出,停到他肩头。白羽墨纹,正是云霜借他传信用的白隼墨雪。叶舟轻替他理了理羽翼,娴熟地将备好的信附到墨雪腿部,道一声:“去吧,找你的主人。”墨雪听令,腾地飞翔起来,一振双翅便远去了。
站在树下的人抬着头,却愈加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他心上,让他近乎喘不过气。
“藏剑叶寒城……哈哈。”
若不是正好听到了,他大概一辈子都不想再回忆一遍那两件事。
下意识地捂紧左肩,紧紧按住。
那伤口似乎又在作痛了。他苦笑着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叶轻功飞法和恶人跳浩气楼顶成就差不多
好吧求轻拍我关于GF的脑回路我真的啥都不懂
猜猜看唐煞背后有个怎样的坑
下一章要开始扯小叶苦逼狗血的往事了
大家猜猜看小叶的过去是咋样的~
☆、——章七、寒城——
其实叶长商说的没有错。事情确实是那样的。但其中诸多纠葛,真正知晓的,怕是除了死在他剑下的他的父亲和哥哥,这世上仅剩下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在他入恶人谷之前,还未离开藏剑的那十五年,完完全全是个噩梦。
他出生那天是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西湖附近竟飘起了微雪,本是极美极难见的景象,喜悦却唯独没有光顾他家那寂静的院落。他的母亲还未来得及看他一眼,听他一声啼哭,便已成了亡魂。接生婆把他抱给他的父亲,这么说:“孩子很健康,却怎么也不肯哭,乖得很,一定会是个好孩子……”
他的父亲在那时露出了微笑。这是他来到人世之后,他父亲对他的第一个微笑,亦是最后一次。而后他的父亲问:“阿澄呢?阿澄如何了?阿澄——”
接生婆摇摇头,“孩子的母亲没有逃过这一劫。还是……去了。人还没冷,快去见最后一面吧……”
他的父亲跌坐到地上,院子里显得更加寂静了。
他的名字叫叶寒城。遥闻楚天雁歌暖,一叶舟轻远城寒。
他四岁那年,有一位纯阳的道长,自称是他父亲的至交好友,前来拜访。但那位道长看到他时,脸色一沉,对他父亲说了什么,几日之后便走了。那一天晚上,他听见他的哥哥与他的父亲吵了起来,便怯生生地走过去看,却看见他父亲已一阵怒火地走出了院落,而他的哥哥跪在地上,见到他愣愣地过来,便一把抱住了他,小声哭了很久。
“哥,别哭,”他疑惑地问哥哥发生了什么,他哥摸摸他的头,对着他挤出笑容,也很坚定地告诉他:“小城,什么事都没有,你学乖点,是我惹父亲生气罢了。”
他后来听家里下人议论才知道,那个纯阳道长说:“令公子生的极好看,只是命数甚奇,来日,只怕会是沦入魔道。”这个令公子,指的正是叶寒城。他哥哥在门外听到,又在晚上被父亲提及,他哥哥不满父亲用异眼看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争论时无意提及了过世的母亲,便吵了起来。
他父亲对他很不好。严厉,冷眼,专横,漠不关心。他犯了错,轻则怒声呵斥,重则请出家法。而那位纯阳道长的一句“来日只怕堕入魔道”,不仅是他的父亲,连山庄中的许多同门,也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虽然庄主叶英明令禁止,但私下里,同门仍会小声议论,在他耳中格外尖利。而他的父亲就算听见,也沉默不语。他还没到一般小孩纪事的年龄时,在他记忆里的,便只有父亲的打骂,同龄人的排斥,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他哥哥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庄主叶英淡然一笑,对他说:“观景用心,观人亦用心。”他懂得庄主深意,便尽力不去在意那些,只专心修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