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被逼着给你下毒,想提醒你不要来绿杨湾……不过,你来了也好,原以为我会死在你剑下,那样也好……”莫雪捂着伤口,苦笑着淡淡地答:“流华终付一梦……师兄,带我回去吧……”
云霜知道莫雪想回到哪里,于是背起莫雪,把他带回了七秀坊绿杨湾,那棵大树下。
第二天清晨,他亲手合上了莫雪的眼睛。血色桃花瓣在空中飘飞起舞,风拂过他们两个的发,一如当年初见。
可是,云霜再无情,也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莫雪两个字。这是他的梦魇。
几年之后,在枫华谷紫源山,他与另一把失踪的墨雪剑重逢。那一把墨雪剑被重铸成了一把轻剑,叫龙焰封寒,主人是一个白衣藏剑,名字叫叶寒城。或许是他一时心起,将墨雪剑交给了那个少年,引他去恶人谷安身,后来,一剑霜寒四十州的称呼也传开了。又过了七年,他在昆仑冰原上,遇上多年之前一模一样的眼眸和容颜,那容颜唤醒了他尘封多年的往事,唤起了他掩藏太久的温情,也因此将他葬送了。
那女孩的名字叫莫迟,莫恨心迟。正如莫雪合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莫恨心迟,云霜,莫恨心迟……”
这一回,不会再让你受伤。
叶寒城一直敬重云霜笑看红尘,逍遥自在,淡看世俗,像个豁达的性情中人。而事实上,云霜自己只道他并不是这样的,他在看似淡漠的笑颜之下,永远活在莫雪的影子里,永远看不破红尘,永远无法逍遥自在,忘却过去。莫雪是他心死之后活在世上唯一的借口,他多次倾力相助叶寒城,拼了命保护莫迟,也只是因为莫雪罢了。他知道如果叶寒城的轻剑不是墨雪,云霜当时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杀了他。同样,如果莫迟不叫莫迟,没有同莫雪一模一样的容颜,云霜会让她自生自灭。云霜早就成了无情的人,可命数就是这样给他写定了结局,他终究没有逃过名为莫雪的劫。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四十州。这也就是恶人谷的十四魔尊云霜。
有人说,他实际上是个至善之人。但是他手上性命无数。上至朝廷高官,下至猫狗虫蛇,凡是他看不顺眼的,都一一死在他剑下。他从不惮怨灵索命复仇,他怕的是合眼梦回多年前那一个桃花灼灼的春季,看见那一双至死难忘怀的清澈笑颜。
有人说,他根本就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但是他对叶寒城没有动手,对莫迟没有动手,他倾尽所能默默地守护这两个人,如他所说,这世上只剩下这两个人能让他心甘情愿为之赴死。莫迟曾向云霜说过她和莫雪没有半点关系,云霜知道了这事实,可是仍是执迷,于是他为了这一个本与他毫不相干的人送了命。
天际流云,寒秋绛霜。
无悲无喜,不怨不愁。
这个世界从来不属于他。他只是一个匆匆过客,留下了艳烈的一笔之后远去。善又如何,恶又如何。盛世太平他淡笑着走过,腥风血雨他淡笑着走过。他笑着行走在世间,笑着挥剑取人的性命,最后,最后在熊熊烈火中一声轻笑,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任世人嬉笑怒骂,我自自在逍遥。要守护的两个人,他终究是守住了。心愿既了,这辈子还有何悔恨?没有。
只是他在他的浅笑中走过了一生,到头来,却慨然长叹——
莫恨心迟啊。
作者有话要说: 秀爷的小番外,就是一个……青梅竹马结果相爱相杀死情缘了的故事
秀爷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既活的随性又活得拘束,想埋葬了自己的情感却反被自己的情感埋葬了。
还是给军爷小叶两个人埋个小伏笔╮(╯▽╰)╭
秀爷的剧情到此基本结束QVQ
☆、——章三十九、平澜——
十日之前,发现叶舟轻突然离开了浩气盟,还借走了踏炎。楚天遥二话不说就带着盟里一匹照夜白追出了浩气,也没发现叶舟轻的踪影。自南屏往北,沿途询问叶舟轻的行迹,南屏望江村的人说看到他去了洛道,洛道江津村的村民说他北上了洛阳,洛阳守卫又说那个金衣黑马的藏剑去枫华谷了,枫华谷午阳岗的隐元会告诉他是长安……
楚天遥一路追到了长安,碰见两个浩气盟弟子,一问,却得知叶舟轻出关去了龙门荒漠……楚天遥心一紧,龙门荒漠距离恶人谷的势力范围很近,他一个人跑去,现在又是严寒气候,不会出什么事?于是越发担心起来。果真,刚刚出了长安城就见到他的踏炎飞驰而来,但踏炎背上的不是叶舟轻,而是披着叶舟轻长衣的一个小女孩,而且那衣服上面还染着血!楚天遥吹了口哨,踏炎见到主人长啸猛刹停。“啊——!”马上莫迟控制不住,惊叫着差点跌下来,楚天遥伸臂稳住了她。莫迟慌忙一看,来者是个蓝衣银甲的天策将军,浩气盟中人。莫迟记得叶舟轻留下前对她说过“回浩气盟找一个叫楚天遥的将军!”莫迟此刻如看到了救星一般,于是想都没想脱口问道:“大哥哥,你是楚天遥吗?!”
“是!带我去找叶舟轻!”
“就在长安郊外!我们得赶快……燕归梁追过来了!叶哥有危险!”莫迟掉转马头,挥着马缰,在前头给楚天遥引路,焦头烂额地喊着:“驾——!”
“小姑娘!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你……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是唐渝和燕归梁,我们刚从龙门逃出来!半路被燕归梁追上了!叶哥自己留了下来,让我先逃来找你!快到了!他们就在前面不远!”
“你留在这里别乱跑,我会把他带回来!”楚天遥令踏炎停下步伐,于是将照夜白驱快了些,远远地看到路的尽头一金一白两个点,立刻锁眉冲了过去。
“两仪化形!”
又是一道聚□□剑,叶舟轻换回轻剑向后避开,气剑冲入地面雕琢出深深裂痕。叶舟轻瞥了一眼身后的山岩,脚尖借力一跃,朝燕归梁俯冲去。燕归梁同叶舟轻缠斗许久,动作不如先前那样犀利。眼看叶舟轻的剑锋逼上前来,自己内力不支,勉强架剑招架,想脱身到远处,叶舟轻剑锋立刻偏转,腰身周围闪过一圈金黄剑影,龙焰封寒呼啸,似占尽上风。燕归梁于是打算咬牙硬拼,站定剑身挑起一帘烟尘,脚下八尺流光汇聚,将叶舟轻的剑气化去,一边提剑运功,凝四象之力于剑刃,直接向叶舟轻斩去。
“铮——!”
燕归梁只觉得剑上有一道刚劲撞了过来,动作被迫停住,一睁眼,猛地发现竟然是一支染着艳烈火星的箭!叶舟轻的脸隔着那一支箭矢扬起了笑意:“来了。”燕归梁没来得及回头,一杆枪就挑了上来,猝不及防,他的长剑被打飞数尺之外。炎红枪尖流着火光似乎要烧化他,一道道随着变幻莫测的枪势,活像暴怒的龙蛇。燕归梁连连后跳闪躲枪招,趁机拔起地上长剑,拂袖一挥在空气中画出一道两仪,却被楚天遥反手打破。燕归梁不甘地喘着,自己落在地上,愤恨地望着楚天遥,狼狈得紧,脚下一个不稳,长剑插在地上才能够撑着自己。手臂上被炎枪重黎撕扯出的伤口像着了火,似乎还在不断扩张吞噬,加之叶舟轻云霜留下的剑伤,经脉被断痛得要人命。
他的机会只剩下最后一次。燕归梁站直身“哼……楚天遥,你来得正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自身气焰已经虚了不少。方才同楚天遥接招时已经把他耗得提剑都难,燕归梁咳出一口鲜血来,连眼睛都发红。咬牙锁眉,仍是强行逼出内力,蓝焰化成紫气,引的风生水起。脚下蓝白光芒旋成八卦阵,刺目夺人,环身居然凭空多出数十道剑影飞舞。剑阵随着燕归梁手中长剑一齐指向天空,劈手而挥,纷纷朝楚天遥而去,如漫天箭雨,划破苍穹。
楚天遥将叶舟轻推开了些,握紧手中□□,枪尖烈炎喷薄而出,映着他坚毅的眉目。神行一闪,毅然向前疾步,迎着剑阵,炎枪呼啸如长虹,打出的火屏与白芒撞出如雷轰响声。楚天遥枪杆横架,渐压过燕归梁的攻势。挥枪拆招之际,两道光在其间炸开,炎枪重黎啸若奔雷,燕归梁已有战败趋势。正及枪尖要触及燕归梁的刹那,一阵剑芒随刺眼寒光从天而降,随后有熟悉的声音高声喝道:
“万剑归宗!”
骤地一闪,只见燕归梁拄剑跪在地上,身前浩气蓝衣白袍在风中扬起来,纯阳持剑挡住,枪锋与剑身相衡,火星四射,而后蓝光大盛,剑意如凛冽寒风。面前是与燕归梁一模一样的面庞,不过那容颜却多了一丝沧桑洗练过的清冷,像华山上披着白雪的青松,仙风道骨。
“燕辞梁……”叶舟轻跑上前,两人同时撤去力道,各自后退了一步。
燕辞梁将长剑收入背后剑鞘中,站定,对楚天遥淡淡道:“他一身经脉已废,收手吧。”
背后的燕归梁不断咳着血,声音沙哑到让人心疼:“你为何会在这里?燕归梁命数至此,自愿堕入魔道,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
“别沦陷下去了。”燕辞梁轻叹,回过身,对弟弟语调中竟然含着消失了十几年的温和。清俊的眉目中,流露出黯然感伤,启唇,顿了一秒,欲语还休。于是伸手从衣层中摸索了一番,最后,缓缓寻出一束剑穗,流苏末端染着一片已经干涸许久的血迹。燕辞梁屈身将那剑穗递到了燕归梁眼前。燕归梁错愕地怔在那里说不出话,呼吸颤抖起来,就像是在心里无声抽泣。他迟缓地伸出手,带着鲜血的指尖接住那条剑穗——那剑穗在那场刻在他骨髓里的南屏之战前就失踪了,整整不见了有三个季节,现在回到他手中,却被保持地完好无损,只有上面一片血迹,提醒着他想起一张有些邪气的笑脸。那剑穗是浅紫色的,缀着白玉,上面刻着“归梁”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