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不眨的双眼,盯着屏幕里被砍杀得鲜血飞散的Boss,却莫名变得越来越模糊。
眼前浮起的才不是泪水和不甘,是不知什么时候从玄关开始慢慢浸染到身上的暮色罢了。
磨蹭到深夜才回家的樱井翔,进门看到的就是黑暗的客厅里,蜷缩在惨白的荧光里,眼眶血红,不知和游戏厮杀了几个小时的二宫和也。
像是封闭的黑色空间,回荡着单调的按键声和游戏里造作的惨叫。
他只觉得那一声声,都如钝器一样敲打在心脏,憋得人说不出话来。
默默走到二宫身后,松开领带,陷进沙发里。
樱井就这样不发一声地默默看二宫僵直着打游戏的背影,任凭刺眼的光线刺进右眼。
左边的视线被前面的黑影挡着,与刺痛的右眼形成鲜明对比。也不知到底过了多少时间,斑斓跳跃的光线让右眼酸痛得快要流下泪来。
樱井翔吸了吸鼻子,“nino……我们,谈谈吧。”
喉头发出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自己的。明明,已经在心里整理过千万遍,到说出口,就变成异次元空间里飘散的台词一样陌生。
眼前的淡墨色的身影丝毫不为所动,仿佛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激烈的电子音和间或传出的惨叫声,昭示着游戏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屏幕里的英雄终于获得了胜利,有可爱的姑娘和众人送上的鲜花。安静的屋里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和悠扬的进行曲。
樱井笼罩在那个背影中,静静地看着这欢乐的大结局,恍惚间有好多斑斓的笑脸涌上心头。已经记不得上次看到,是在哪一个春天,哪一个冬天。
欢呼声中,眼前的黑影突然转身,抓住领口的瞬间,狠狠把樱井推倒在沙发上,欺身压了上来。
骑在身上的二宫半藏在黑暗中,整个人像被黑暗和光亮从上到下分割成两半。脸色在跳跃的荧光中变得晦暗不明,看不清神情。
樱井翔只能任由对方从上慢慢俯身下来,整个被笼罩在臂弯里时,眼前是二宫暗沉得毫无意思波澜的双眼。
“做吧。”
耳边响起二宫淡漠的声音。
樱井翔默默回望那居高临下的眼神,不发一言伸手扯开对方的衣服。冰冷的手指抚上冰冷的身体。
吻过眉梢眼角,顺势往下时,二宫微微侧了下头,“不要吻我。”
樱井闻言一怔,不置可否低头地咬上他的锁骨。
冰冷的空气和胃部持续传来的抽痛,也不能抵挡衣物窸窣间快速升腾的体温。
他熟悉他的一切,他也一样。
人类真是可怕的生物,即使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胸口抽痛得滴血一般,也依旧能在常年熟悉的挑逗下生出旖旎的气息。
只需几个抚摸几个手势,按部就班。
压抑的喘息声中,樱井将头埋在二宫颈窝,轻不可闻地说:
“我们,分手吧。”
二宫仰头不置可否,口中泄露的□□不曾减弱。
那句话语更像是纠缠在一起轻叹,没有带来任何改变。他的手指用力扣紧樱井的肩背,留下一片深深的划痕。
樱井闷哼一声,更用力起来。
沉浮间,二宫的思绪渐渐飘远。
他想,樱井翔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吧,这样,我就不会在醒来那一刻,想要杀了你。
说到底,终究还是,
舍不得。
……
天还未亮,樱井翔醒了。
揉了下脸,习惯性地想要伸手搂过身边的人,却在快要触碰到对方的后背时硬生生顿住。
还没有习惯……
他小心翼翼地撑住身子下了床,不想吵醒还在一旁熟睡的人。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借着天光的微亮,刷牙洗脸,随便吃了几片冷掉的面包。
几乎和往常出差一样,拿出早就收拾完毕的行装,打上领带,默默在玄关穿好鞋子。
提着行李,他环顾片刻这个住了好几年的地方,深吸了口气。
在视线尽头是那扇紧闭的门。
门后,有他最珍视的人,最重要的宝物。但现在,却不得不放下。
樱井翔咬了咬下唇,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轻轻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柜子上那张合影里比着树杈的两人,笑的依旧如春花般灿烂。
转过头,他没再看一眼,踏出家门。
……
樱井翔关上家门的一瞬,一直保持着睡姿的二宫和也静静睁开了双眼。
那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犹如雷击一般,在二宫的心脏上“啪”地敲出了一个深深的大洞。
他也想在最后,温柔地告别,却怎么也做不到。只能闭着眼,僵直着身体,静静地听着那人离去。
突然掏空的感觉令身体动弹不得。
二宫和也瞪着空出来的半张床上,那还带着细微体温的褶皱。
床单、家具、房间、世界,甚至是自己,都被透过窗户的晨光染上了冷冽的蓝紫色。
他知道,这寒冬快过去了。
只是这一次,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第 29 章
6个月后。
借着公司正好完结一个大项目的机会,二宫和也推说操劳过度,给自己放了个年假。
不想走远,就回了很多年没回的老家。
拎着小包进门,二宫爷爷照旧死瞪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声,就甩上了房门。
“啧,还是那么元气啊,欧吉酱~”
二宫扯下嘴角,对着空气懒懒说声ただいま……
外廊穿堂入室的斜阳里,轻飘的尘埃转了几个圈,像是回答。
晚饭后洗完澡,二宫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保持个大字型,咚地躺倒在榻榻米上。
多年不曾回过的家,还跟走时一模一样。
一样的摆设,一样的空气,一样的天光,就连天花板上那块渗水的黄斑都还牢固地黏在原地。
啊,斜角处结网的蜘蛛变大了。说起来这应该是之前那蜘蛛的第几代子孙了?
二宫就这样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
鼻息里的空气都是熟悉的味道,不由得就松懈下来,闭上双眼。
墙上挂着的吉他、老旧的柜台上还放着的各种搜藏:已经磨掉边角,但依旧平整的棒球卡、神态各异的哆啦a梦手办、10岁时好不容易拿到的签名棒球。靠紧床脚的缝隙里,依旧塞着整理得很好的调音设备。那玩意可是当年的自己省吃俭用才买下来的。
环绕着的是自己儿时的记忆,也是那些岁月,造就了现在的二宫和也。
不需要多想,只要伸手,就能知道何处有自己想要。这样的感觉很安心。
明明还是春天,迷迷糊糊间,已经能听见窗外院子里,一如经年的虫鸣。
爷爷晚上出来上厕所时,看到的就是嘴角带着微笑,半湿着头发,在榻榻米上卷成一小团,跟个虾米一样,已经睡死过去的二宫和也。
老头子皱着眉死瞪了半天,瘪瘪嘴猫着背回自己屋里拿出条毯子。
小心翼翼地给二宫盖上后,戳了一下他有点鼓的脸。
“都那么大了,还那么笨呐……”
喃喃呓语中,二宫抓着毯子一角,幸福地滚成了个团儿。
……
老家的日子过得悠闲,一晃就三日过去。
时间在这样的街区似乎是静止的。不变的店家,不变的笑脸,和邻居的问候。
二宫和爷爷并没说过多的话,老爷子也跟他昨天才离家,不过是到外面去吃了碗拉面,现在又溜达回来一样。闲着就丢给他抹布,戳着这懒洋洋的家伙去院子里打扫,或是差遣他跟幼年时一样,到街角买个下酒小食,或是去八百屋看看每日的显示折价蔬菜是不是还有得买。
这天傍晚,二宫又被爷爷差遣着去街角的八百屋。
刚走到拐角,还没到店门口,就远远听到一个熟悉的,有些沙哑的嗓音从店里传出来。
“啊啊~店长,它真不是故意的,下次绝对,绝对不带它来了……”
“……”
“这菜我买了,可是可是……啊,怎么办啊,偏偏这个时候……”
二宫满腹孤疑地推开了拉门,刚跨进一只脚,就对上一人圆溜溜的黑色大眼。
那人顶着个毛茸茸的脑袋,背对他站着,看了他一眼后,眼睛就越来越来,那嘴型也由普通的o型慢慢变成了合不拢的◇型。
“啊……啊啊……啊……”
二宫不耐烦地走过去拍了那家伙的头一下“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没变!相叶雅纪。”
相叶也并不气恼,反而嘿嘿裂嘴一笑,扯着嗓子叫了声:你回来啦~nino……
照旧和店主打了个招呼,二宫才回头仔细打量正对着电话不住点头哈腰的相叶。
元气的笑脸跟记忆里一样,但这家伙穿的连帽衫拉链处,那一坨鼓起来的毛团,还在不住哆嗦的可疑物到底是什么。
二宫一直觉得,作为相叶的竹马,有时候他其实并不了解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虽然打打闹闹过了多年,但那家伙的大嗓门和他随时随地的奇思妙想,都让人印象深刻。
撅着嘴凑近拿手指小心地戳了戳,拉链处那个毛团突然动了动,冒出一个睁着大眼的脑袋盯着二宫就不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