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皇族春猎,实际上是一种猎祭,其意为谢天命神赐之勇悍,故而年年必办,逢国丧亦不禁。
春猎的场所一向是九安山,此处距京城五百里,有密林有草场,还有猎宫一座,十分齐备。
三月二十七,天子旌旗摇摇出城,皇后率留守众臣于城门拜送。晚间到达预定驻跸地小镇,整个随驾队伍扎营安顿了下来,萧景琰请安完毕,退回到列战英已准备好的王帐中休息。
列战英因为负责王帐周边的所有事务,神经有些紧绷,等候萧景琰进帐后,他便又四处巡视去了。
次日一早,萧景琰又匆匆赶往梁帝处请安,由于被赐膳,所以就再也没回来过,一直伴驾左右。
这一天的速度比头一天要快些,黄昏时便赶到了九安山,在猎宫之外连绵扎下一大片的帐蓬。居中便是金顶云龙的皇帐,虽是临时搭成,但内里摆设铺陈精美,中间垂下绒绣帘纬,将整个皇帐分为外面起坐、里内安寝两个部分。
静妃的帐篷仳邻皇帐,规制要小些,但因为要侍奉梁帝,她在夜间基本上是居于皇帐之中地,等男人们出去打猎的时候,才会回到自己帐中。
随蒙挚而来的五千禁军分班守卫,如铁桶般绕护在这两顶大帐周边,戒备之森严恐怕连只土拨鼠也不会放进来。
按照以往的规矩,本来春猎带的禁军人员应该是三千人左右,但是既然已经得到了靖王的提醒,他便以守护梁帝安危为由,多带了两千人。梁帝知道后也没说什么,有谁会嫌弃保护自己的人多呢。
休整一晚后,春猎于翌日正式开始。春季由于是万物繁衍的季节,本不宜杀生,所以春猎与秋猎不同,是以祭仪为主,没有竞技,大家进林子里转来转去,不过是做做样子,除了偶尔射两只野兔野鸡什么的,一般不会射杀鹿、獐等常规猎品。
梁帝一早主持了开猎祭典,又在随身侍卫的重重保护下进密林中转了一个时辰,最后带着两只野鸡回帐。他毕竟年迈,午膳后便倦意难当,在静妃的轻柔捶打下昏昏入睡,不多时便睡得鼻息沉沉了。
萧景琰是陪同梁帝一起从猎场返回的,送父亲回帐后他便告退了。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前往皇三子豫王和皇五子淮王的营地拜访。这两位王爷与他的关系虽然不算很亲近,但总体来说也还不错。
以前每年春猎时,太子誉王高高在上,只围着梁帝打转儿,这三兄弟位份相近,反而常在一处。不过今年靖王的地位已非昔日可比,那两人也没敢象往年一样随随便便上门来,所以靖王有了空闲,便自己主动找了过去。豫王淮王的帐篷挨在一处,为了接待靖王,大家聚在中间的空地上,铺席烤肉佐酒,倒也其乐融融。
几日后的一个中午,萧景琰正和蒙挚在一处营帐内讨论四周地形问题。这时门外突然进来一个士兵呈上一分密报,那上面的内容果然不出萧景琰的预料:誉王要谋反!
“真要谋反啊,誉王手里才多少人,他凭什么谋反?”
一听这消息,蒙挚差点没直接蹦了起来。
“据说统率留守禁军的那两个副统领已经效忠于誉王了。除此之外,誉王还得到了庆历军都督徐安谟的相助。”
蒙挚面色瞬间大变,禁军可是他的手下,誉王是怎么控制住他们的?到目前最要紧不是这个,他看向萧景琰连忙问道:
“徐安谟的庆历军有五万人马,如果誉王率兵前来也不过是五日的路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等!”靖王简洁的跟他解释,“圣驾出行,四方都设有警哨。京城与九安山之间有两个警哨,为了抢到时间,他们是不可能绕过警哨走其他路的。一旦哨地警讯传来,父皇自然就能确定誉王要谋反,到时候我们才能请求圣旨调援兵。”
“可是这时候已经晚了啊!此哨离九安山脚,不过五十里之遥。等我们接讯后再去调援兵,肯定是来不及的啊!”
蒙挚稍稍计算了一下,发现如果按萧景琰说的那样做,时间根本就不够用。
“九安山易守难攻,警讯传来时就宁只能守山了。假定徐安谟能把全部五万庆历军带来。禁军守卫是五千,据险以抗,总能抗得过四五天吧?”
“既然现在已知道他们要来,事先肯定要有所准备,撑个五天没问题。只是……五天的时间,殿下能够把纪城军带来吗?”
萧景琰唇边挑起坚定的笑道:
“母亲和你们都在山上,我死也会回来的。”
如今梁帝早已搬入猎宫,蒙挚是这两天最忙最紧张地人,他一方面要调整九安山的防卫,一方面又不能让人觉得他的调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整个神经随时都是绷紧了的。好在这种危机渐渐逼近地日子只过了两天,惊天讯息就已然传到。
报警而来的士兵全身浴血,被带到梁帝面前时干哑难言,从他的狼狈形迹就可以看出,叛军的马蹄声应已逼近。
因为这个消息,整个九安山都震动了起来。蒙挚按早已计划好的方案将禁军戒护范围缩小,快速沿山道、沟堑布置下数道外围防线。
幸好此处本是皇家猎场,山道以外可行人的小径全被封死,猎宫周围草场外有天然山溪围绕,坡度适宜,山木甚多,采石也便利,叛军如果想从无路的崖坡爬上来攻击,一些擂木滚石他们都受不了,因此可以将防线缩得又紧又密,抵除掉一部分敌众我寡的劣势。
“什么?这些叛贼叫嚣的是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听着警使地奏报,梁帝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全身一直不停地在抖动。
与之形成对比的萧景琰镇定地站在他身边道:
“叛军打地旗号是说,儿臣作乱胁持了父皇,所以他们是来勤王保驾的。”
“你什么时候胁持了朕?”
“叛军谋逆,总要有个由头。将来他们可以说,来救驾之时场面混乱,虽剿灭了儿臣,但父皇也被儿臣所杀。那时无有太子,自然是按皇后诏命立新嗣。”
“妄想!”梁帝怒吼一声,又强自稳住心神,看向身边这个儿子,“景琰,叛军逼近,你有什么办法?”
“儿臣以为,此时移驾离开九安山无异于自杀,只能趁叛军还未能合围之前,一面准备坚守,一面派人去调纪城军过来护驾。”
“为什么要调纪城军?最近地援军应该是帝都的禁军啊!”
“父皇,叛军就是从西边过来地,难道您到现在还以为,去帝都求援有效果吗?”
梁帝用手按住冷汗涔涔的额头,无力地瘫坐在椅中。情况危急,此时已容不得丝毫犹豫,何况静妃在身边,梁帝倒不担心靖王不以最快速度赶回,所以只沉吟了一下,他便亲自进内帐取来半块兵符,郑重交于靖王:
“景琰,江山社稷现在你一人身上,途中切记不可有失啊!”
“是!儿臣定不辱命。”
萧景琰跪下行了大礼,起身抓过披风,迎风一抖,一边系上肩头,一边大步向殿外走去。
绕过猎宫前的巨大平台,一眼便看见蒙挚站在山道边正牵着几匹马。萧景琰朝他神色凝重地道:
“我这就出发,山上就拜托大统领了。”
“殿下放心!”
蒙挚一抱拳,这四个字答得格外干脆。
萧景琰一转头便翻身上马,带着五名精悍的随行骑士绝尘而去。
☆、第六十二章
也许是讽刺,当血腥的气息逼近时,天气却异常的明媚,冒出新绿嫩牙的树隙间,点点金色阳光轻俏地跳跃着,带来一种闲适温煦的感觉。
面对如巨浪般袭来的攻势,禁军却如同海边的礁石般巍然安定。叛军刚冲进射程范围,羽矢之声便“嗖嗖”响起,不密集却极狠准。瞬间倒了一片,后面的朝前一涌,不停地有人翻身倒地。使得进攻者挟众而来的气势陡然被折了好几分,但是耐不住对方人多,一时之间双方也是僵持不下。
这样的拉锯战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庆历军的指挥者终于决定停攻,等待夜色降临时,箭阵不能发挥功效。禁军也趁机小小地休整进食。
庆历军这次被调动了三万人,兵力上有压倒性的优势,可以一批一批地投入战场,而禁军却不得不连续疲劳作战,有时连喝水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就算再勇猛,也不得不一段一段地后退,全靠事先布置好的陷阱和多变的战术来维持抵抗。
第三天一早,禁军几乎已快退出密林边缘。然而就在这时,本来疲惫不堪的他们突然发起反击,庆历军乍惊之下,急忙收缩兵力,暂时后退,谁知这边刚一退,那边就以极快地速度后撤,不多时便从密林里撤得干干净净,断后的一队弩手射出火箭,点燃了早已布置在林间各处的引火之物。
山风疾猛,不多时便烧成一道火线,并渐渐有快速蔓延之势。密林之外便是一道山溪,宽约五丈。水量丰沛,天然一道分火墙,根本不怕火势被引向更高处的猎宫。
这时基本上所有的人都已移入猎宫,一时拥挤非常,不过这种情况下,根本无人有闲心抱怨条件恶劣,每个人地脸都绷得紧紧的,面黄如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