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夫,子瑕在晋国如何,你是知道的,现在子瑕在卫国,自当是以卫国为重,还望赵大夫体谅!”弥子瑕头疼,他未想到他如此忍辱负重,最后却弄的两头不是人,卫国群臣上下一直当他是外臣,晋国群臣又当他是叛将。
赵简子冷笑了一声,然后摆了摆手:“既然弥大夫现在是卫国臣子,那么晋国臣子的宴会,你还是出去了罢。送客!”
弥子瑕望着赵简子蹙起了眉,在门外的守卫走了进来时,他站了起来,走出帐外。
☆、第 26 章
又过了数天,国不可一日无君,而卫国国君,却在荒蛮的鄟泽呆了将近半个月,他咬着牙,所有的隐忍将要爆发,他刚对着身后的侍者下令要班师回国,晋国那番却传来:明日举行会盟。
会盟仪式上,不见赵简子,只看到晋国两个小官涉陀、成何站在高台上,态度极是傲慢。姬元也无暇追究晋国的不合礼数,只期盼赶快完成会盟,近早回国。
卫国大臣拿来了牛耳和盛血的器皿,示意晋国臣子执牛耳,已示对诸侯国的尊敬。
成河却狂妄的望着姬元道:“卫国就像晋国小县温、原一样,怎么能和一般的诸侯国一样看待?!”
姬元隐怒,下座的卫国群臣也纷纷感到气愤,卫军不满声一下子骤增。
涉陀望了望远方晋国卿大夫的帐子,想起临走前赵简子的交代,胆子再一次飙升,他干脆粗犷的走到姬元面前,抓着姬元的手强迫他拿着那盛血的器皿。
器皿中腥腻的牛血在两人挣扎间,全数喷洒到了姬元的身上,他满身牛血,身上腥味冲天。
姬元大怒,龇目欲裂看着那故意为之、洋洋得意的晋国两臣子:“晋国欺人大胜!”
“卫国打翻歃血器皿,是要叛晋,不接受盟约吗?!”涉陀恶人先告状。
“盟誓是用来申明礼义的,像我们卫君,哪里敢不遵照礼义却接受盟约呢?”卫国大臣王孙贾趋步上前,一番冷嘲热讽。
会盟不欢而散,姬元洗漱后余怒未消,带着全部卫军班师回朝,没有和晋军知会一声。
一路上姬元脸色极差,似乎还心事重重。夜里,卫军驻扎在靠近卫国的近郊,姬元单独召了王孙贾在帐中讨论许久,才放他回去。
清早,卫军没有想象中的整军待发,弥子瑕一问才知:姬元下令在此地休息。
而后不久,弥子瑕被召入帐,他跪在姬元面前,看着那张他永远猜不透的面容。
“弥子瑕,你先带一小部队回国。”姬元道。
弥子瑕困惑拱手:“大王,那您何日回国?”
姬元没有回答他,只是挥手让他退下。
弥子瑕走出了帐外,姬元派来的十几个人很快来到他身边。
他坐在马匹上,回头看了看浩浩荡荡的卫军驻扎地,转身勒紧缰绳,驾着马匹和那些士兵扬长而去。
他走了没有三刻,后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公子朝左手勒紧缰绳,身后长鞭飞舞,落到了马匹身上。马儿跑的飞快,一阵尘土飞扬,他眯着双眼,月白的衣衫上仿佛染黄了般。
马儿在弥子瑕身旁停住,公子朝利落的翻身下马,先是揉了揉一直酸疼的眼睛,眼睛被他揉的通红,泪水簌簌的往下落。
他随意的抹去泪水,张开口就要说出来意,却看了看弥子瑕身旁的十几个士兵住了嘴。
“朝,你这么匆忙赶来是有什么事吗?”弥子瑕不解其意问道。
“我想你了啊。”公子朝笑着一把搂住身旁弥子瑕的肩膀。
弥子瑕奇怪的转头看他,公子朝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弥子瑕领会的没有出声,然后就一直任由着他犹如树袋熊般粘在自己身边,举止亲密无间。
因为公子朝非人的粘人水平和聒噪麻烦,本该今日就可到达卫国都城的弥子瑕,硬生生的将路程缩短了大半。
夜晚,卫国边境,几个士兵搭着帐篷,弥子瑕与公子朝站在一旁,即使是现在这么安静的站着,公子朝也是倚在他肩上,从远处看就像两个相爱亲密之人。
“朝,你到底在做什么?”弥子瑕终于受不了他,在他耳边低语。
公子朝却只是径直的看着那些忙碌的士兵,突然高扬了一声:“子瑕,我渴了,我们去河边打水。”
所有士兵都停下手中的东西回头看向两人,公子朝拉着弥子瑕的手就要向河边走去,一个似乎是那些士兵队长的人单膝下跪在他们面前:“大夫,这种小事还是我们去做吧。”
“没事,你们快去搭帐篷,我和子瑕去就行了。”公子朝笑着回绝。
“大夫,属下无事,属下为大人取水。”那个队长仍然坚持。
公子朝也坚持:“如果我一定要和弥子瑕去呢?”
“大夫如果执意如此,属下会一直陪着大人们。”
公子朝哼的一声,拉着弥子瑕的手继续走,身后是那队长紧紧的跟着。弥子瑕眼中闪过一道惊色,从目前到现在,那些侍卫好像一直对他形影不离,仿佛生怕他逃了似的。
两人蹲在河边,公子朝合着双手,捧起水靠在嘴边,浅浅的饮了一口,就将剩余的水移到弥子瑕唇边,举止暧昧,公子朝的眼神里却透出前所未见的凌厉,他向暗处的那个侍从瞟了瞟,弥子瑕领会的低下了头,合着他的手将他手中的水饮下,而这时,那跟在后面的侍从终于不堪入目的转了转头。
“子瑕,走。”公子朝牵起了弥子瑕的手。
两人一路欢声笑语,跟在后面的侍从脸色如碳,一整天有人在你面前秀恩爱,你说你心里阴影面积有多大?
公子朝径直拉着弥子瑕进了刚搭好的帐篷中,帐帘隔绝了侍从的视线,透出篝火的光芒却赫然看见帐篷上两个人影合在了一起,又倒在了榻上,隐约从里面传来呻|吟喘息的声音。
侍卫面容抽搐了些,终于不能忍,默默的站起,低着头,背影孤独的离开。
帐篷中的弥子瑕竖耳聆听,小声道:“他走了。”
伏在他身上的那人立刻起身,在黑暗下,面容格外的肃穆,他拉着弥子瑕的手就往帐外走:“子瑕,你现在就回晋国,以后都不要到卫国了!”
“什么?”弥子瑕惊道。
公子朝转头:“你还不明白?晋卫两国要发生大变了,那些监视你的人就是先兆!”他如果没有记错的,就是这场鄟泽之盟后,卫国叛晋,然后齐卫联合攻打晋国!
“朝,鄟泽之盟确实是晋不对在先,我回国后就会写书信传到晋国,晋王一定会妥善处理的。卫王虽是生气,但还是应该会给晋国面子的。毕竟晋卫那么多年的联盟,卫国也还需要晋国……”弥子瑕仍是不相信。
公子朝没有空听他的过于“乐观”,肃然打断的话:“晋卫确实是那么多年的联盟,可是他们不也是一直互相忌惮互相算计?!这中间除了利益哪有情分可讲?!!而且卫国不需要晋国了!卫国早已和齐国联盟了,他们一直在隐瞒晋国,齐国早就想取晋而代之,成为诸侯霸主!”
弥子瑕脸色大变:“朝,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现在不走,以后都走不了了!你回去迟早都会死!”荒树林中,公子朝拉着他的手,就要扶弥子瑕上马。
“我走了,那你怎么办?!大王一定会怪罪你的!”弥子瑕想起公子朝一直以来的担心,他若是放自己走了,姬元更不会放过他了。
公子朝不语,弥子瑕反手握住他的手:“朝,你和我一起走。”
“我不能走。”公子朝一口回绝,“我不能丢下南子。”
弥子瑕静默望着他,翻身下马,坚定道:“我也不能陷朋友于险地!”
“你不要担心我!你快走吧!”公子朝焦急的回头查看。
弥子瑕却猛地拍向了马背,马儿吃痛的向前跑开,只一会就在黑夜中失去了踪影。
公子朝怔怔的看着他,弥子瑕道:“无论卫晋如何,留在卫国是我的职责。”
弥子瑕和公子朝回到帐篷地的时候,所有士兵都在举着火把找他们。队长看到他们,终于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对他们的监视更加严密,再也不敢放松。
“烦死了!”公子朝回头瞟了一眼一直跟着他们的士兵,又看了看弥子瑕,一声叹。
又走了一日,众人才到了都城,全国百姓及朝中众臣本是聚集在城门口迎接君王,却只见到了弥子瑕、公子朝和一些士兵。
祝鮀奇怪的上前:“大王何在?”
“大王现在驻扎在卫国郊外,先让我等回来。”弥子瑕道。
“驻扎在郊外?!大王会盟后为何要驻扎在郊外,而不回国?”祝鮀道。
“子瑕也不甚明白。”弥子瑕道。
“也许,是他想要看看郊外的风景吧。”公子朝插嘴道。
“看风景?”祝鮀诧异道。
公子朝随意的耸肩。
公子朝和弥子瑕分别,弥子瑕回到府邸,而那些陪他长途跋涉回到卫国的士兵仍然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公子朝径直来到了宫中,按着弥子瑕说的地点,他来到一处假山,他一连几日都再此徘徊,寻着弥子瑕口中的婢女。他越等越着急,因为他清楚知道姬元不回国的用意,他一定要在那些大夫知晓姬元用意前,找到那婢女,将弥子瑕交托之事告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