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不同的党派。
但是胤祯从来不后悔他选择了八哥，因为他永远都会记得在那一天，有一个少年在他最为晦暗的时候将他拉出了黑暗的深渊。
□□和大阿哥党大概是最明显的两个党派了，剩下的一个八爷党大概是最不受关注的。
也是，在这个拼母妃的年代里，拥有一个宫女出身的母妃大概是八哥这辈子唯一的失败了，但他从来不认为八哥是个悲剧。
良嫔这个人是个很温和的女子，她的脾气和八哥很像，温柔中带着刚硬，是个柔中带刚的女子。这个女子将她毕生的慈爱全部倾注在了八哥身上，这一点就连胤祯都嫉妒。
也许很多人会很奇怪为什么他和九哥十哥等人母妃的出身都比八哥好，偏偏愿意跟在八哥后面。也不是没有人猜测他们是拿着八哥当挡箭牌，但其实并不是。
只因为他是爱新觉罗·胤禩。那个男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让人心服口服的跟在他的身后，为他鞍前马后。
十五岁那年的春宴，他有了一个未婚福晋，是侍郎罗察之女。
他在八哥担忧的眼神之下放下酒杯款款走到正中，掷地有声的向座上的帝王道谢，这是属于皇家人不能逃脱的命运。
从此刻开始，那些光怪陆离的念想在这一刻开始，就化作了虚无——胤禛，从现在开始，你也就仅仅是我的四哥了。
康熙四十三年，帝十四子胤祯大婚，娶侍郎罗察之女完颜氏为妻。
那天晚上八阿哥党的几人一起陪着胤祯喝了个烂醉。老九老十已经昏睡过去，胤祯灌了很多酒，却依然清醒的要命。
他拿着酒壶，听着同样清醒着的八哥劝他，“都快到亥时了，今儿个八哥可就不客气了，借哥哥住一晚呗！”
胤祯听着那话语中的安慰，生生让自己扯了抹笑，“八哥说的什么话，弟弟这府邸，随八哥住几天都不会嫌烦！”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大醉一场，但是他只能清醒着，只因为今夜是他的大婚之夜，必须醒着去掀福晋的盖头。
“八哥，弟弟先走了，稍后有人会来带八哥你们去卧室。”等到时间差不多了，胤祯一抹嘴巴利落的站起来，是时候去面对他该面对了的。
胤禩拿着酒杯仰头喝酒，嘴角有一丝透明的水渍顺着扬起的脖子滑落到衣襟之中，“嗯，”十四又看了自家八哥一眼，转身走了。
“老十四，记着，八哥一直在。”快出门的时候，他听到自家八哥不变的温润，终于是笑了。
掀开盖头的瞬间，女子娇羞的面容在他眼前，胤祯发现自己对福晋的感觉还好。并不是所谓的厌恶，反倒是一种接下来就是要与这个女子一起共度一生的感觉。
也不算太坏，抱着怀中娇软的福晋，胤祯突然想到。
大婚的他得到了三天婚假，胤祯就在府里头窝了整整三日。他不想出门，那个人会怎么看他胤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最害怕的莫过于那个人对他大婚的无视。
三天之后，早朝。
皇子站位一般都是按照排名，胤祯和那个人相距甚远，但是和胤祥却是前后关系，一早上见到他胤祥就好奇的盯着他的脸，伸手就要戳：“十四，你眼圈怎么这么黑？”
胤祯偏头就要躲，少年带着戏谑的声音此刻听着格外的刺耳：“莫不是福晋太美，十四弟你乐不思蜀了吧？”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本就是皇子之尊又怎么能在一个女子身上乐不思蜀？
好在胤祥还是有点分寸的，这话贴在他耳边轻声的说，若不是胤祯自小耳力超群还不一定听得见呢！他扭头瞪了胤祥一眼，他怎么会在一个女人身上乐不思蜀，换成胤禛他在考虑下！
等等不对，他怎么能这么想呢，不是说好了是当哥哥吗，是他又傻了。
“十三，你倒是想想你自己啊，当年大婚的时候不也是这幅样子？”然而最终他还是就这么应了，就当是为了福晋乐不思蜀了吧，也好过想念着亲生哥哥一路无言来的好些。
那个男人眼中的光芒是什么，胤祯看不懂，自然也不想懂。
大婚之后的事情胤祯不愿意再去回想，随着皇子年纪越发的大了，就连大哥二哥的儿子都可以跑来跑去的时候，皇子之间的夺位之战也越发的激烈起来。
那段时间八哥的眼睛都是红肿的。
康熙四十七年，父皇巡幸塞外。
随着一起的皇子没有多少，起码在胤祯看来，四哥和八哥都不在这里面，除了老十三之外，他也就能够和大哥胤禔说说话了。
可是那个在他小的时候还会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扯到寝宫的大阿哥已经变成了直郡王，整天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哪里还有当年拎着他的时候那种顽皮的笑？
巡幸途中发生的事情也并不是一直都是开心的，光是小十八的事情便是龙颜大怒。
四十七年的九月初四，父皇在布尔哈苏台一废太子，罗列罪状之后，父皇对于太子二哥的评价是：不能让这不孝不仁之人为君。
同一天，十八弟去世。
那天晚上他和十三缩在一间帐篷里，突然间觉得浑身都在发冷，隔壁床铺传来温润担忧的声音问他：“十四，你怎么了，没事吧？”
他想开口说他没事，然而最后他也只是缩在爬过来的胤祥怀里，闭着眼睛浑身发抖。
那是自从长大之后，他和胤祥第一次这样亲近。
废太子的事情过去之后，皇子之间的矛盾更加激烈起来，而他，也在一系列的动作中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大概是真的不应该起那种心思的，胤祯想。
对于大哥，胤祯真的没有什么感觉，这个小时候的大哥已经变了，但是他想不到胤禔居然起了杀太子的心，又在没有得到允许之后，推荐了八哥，这个对他来说亲如同胞兄长的八哥。
四十七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九月二哥被废，大哥也被训斥成为不能做皇帝之人，加上八哥在宫中……
他提着剑就冲进了皇宫，最后这件事情依然不了了之，却成为八哥心中永远也过不去的结。
四十七年十一月十四日，畅春园一事又给八哥和父皇之间加了一道枷锁。
次日，皇太子再立。
一废两立皇太子就像是一场笑话，好似是父皇和太子一起开的一场玩笑，但是胤祯却知道，这件事情对于太子来说，就跟八哥和父皇一样，那是永远也打不开的心结。
正是因为这样，皇子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就连十三和他这个总是打打闹闹的，最终也是相顾无言，遇到的时候紧紧是一句十四弟十三哥，转眼了就是你行你的我走我的。
只属于和胤禛，这种事情就连见面，胤祯都不太敢了。
五十一年太子再废，这种事情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那天晚上他抱着福晋闭着眼睛想了大半个晚上，最后眼睛一闭沉沉睡去。
五十七年，他挂帅出征，回来的时候胤禛已经登上皇位，八哥等人都有了相应的位子，但是八哥在不服，这一点胤祯一直都知道。
那个温润的男人执着酒杯，站在墙角处看着天空声音带着空灵的无奈：“终究君是君臣是臣，这辈子我错过了，希望你不要错过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对亲人有着不该有想法的人，不仅仅只有他一个而已。
而然对于八哥心中的那人，他也只能低头沉默着。
后来的事情胤祯一点都不想去回忆，十三年的时间，老十三去了，大哥二哥去了，三哥去了，八哥走了，九哥也走了。
当年的九龙风云就像是一道印记一样，轻轻地印在所有人的心底，也在所有人去世之后，变成了谁都不记得的一纸空无。
最后尚在人间，并且牢牢记得那一场风云的人除了他之外，也就只有一个十哥，以及一个高高在上的他。
雍正十三年，帝崩。
在知道那个人去世的时候，他正在作画。
堂堂的一国之将最后却成了一个与书房为伴的人，想来也是好笑，那时候他的狼毫笔直接掉在宣纸上，晕开好大一团墨迹。
他知道，在既八哥之后，那个人也去了。
他放在心上，一直舍不得放弃的人，怎么可以就这么去了呢！
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秒里，他闭上眼睛，想要任由泪水滑落，但是他终究摸了摸干爽的脸，才不得不承认他居然连流泪，都成了奢侈。
“最后剩下十哥和我。”
他在心中这么说道。
只是在最后，就连当年那个连皇阿玛桌子都敢踹的十阿哥，也去了。
等到终于大限将至的时候，他闭上眼，心中不知是悲哀还是松了口气的甜蜜，终于可以死了，为了当初八哥一句话，他居然就这么撑过了这么多年。
“好好活着，寿终正寝。”
也许到了最后，那么多人里真正享受到了寿终正寝的人，只有他了吧。
咽下气的最后一刻，他咬着牙闭上眼：这该死的寿终正寝！
——————————————————————————————前世四十四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