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身子骨了,哪里那么容易好的。”说着,又笑了笑,只对水湛道:“你只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就是了,遮遮掩掩的,何时这样扭捏?”
水湛讪讪一笑,见沈愈含笑看着他,才道:“我想着,林泽走着科举这一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林泽的真实身份,不说林如海、沈愈都知道,就是不知道,眼瞧着水湛对他这么亲厚也是要起疑的。比如说,裴子峻就已经有些怀疑了。只是见林泽平日里都是那样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又把心头的疑惑埋了起来。
只是,林泽身为皇子,还要走科举这条路,是不是有些……
沈愈却笑道:“你当他是什么人,不过是巡盐御史的儿子罢了。”说着,又拈着自己的美须笑了,“他父亲是个探花,做儿子的好歹也要中个名次罢?”
听沈愈这样说,水湛却觉得十分不是滋味。明明……林泽是皇子呢!
沈愈见他低头沉思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也正色道:“不是我说,当初既把他给了林公去养着,如今也别做出这样的态度来。若要宫里的那一位知道了,可想想林泽还有没有命来活。再有,纵使走着科举又如何?左右,你还能恢复他身份不成?”
这话是问在了水湛的伤口上!
是啊,他还能把林泽的身份恢复吗?不说宫里那一位如今还生龙活虎地时不时就要出来折腾一下,就说那位以后若是去了,少不得也要费一番功夫。能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沈湛又道:“我瞧着他如今很好,孝顺父母,疼爱弟妹,自己又是个有心的。不是我说,若他真去了宫里,那潭水那样的深,他或许未必是如今这样的性子了。”
一句话却把水湛也说得怔住了。
他一直都把林泽看做小九儿在疼,就连看着他的名字,也不免会想到,若是小九儿如今在宫中,大抵名字是叫“水泽”的罢。可是,他却忘记了,林泽现在的性格,人品,无一不是在他是“林泽”的前提下养成的,如果他真的是“水泽”……那么会变成什么样的一个人,连水湛也没有把握。
后宫储君之位肖想的人那样多,就算父皇如今已经贵为九五之尊,可他的那些兄弟还敢不时地伸出爪子,想要从他手里夺走些什么。
看着沈愈苍白严肃的面孔,水湛默然点头,“我知道了。”
沈愈这才放心下来,摸了摸胸口,衣襟下面的那封才看完不久的信……沈愈在心里默默道:“林公,我可是对得起你了。”
而当事人林泽却完全不知道他的人生差一点就走上了另一条轨道,这时候的他还在屋子里和裴子峻坐在一块儿打趣闻希白呢。
“我说你,这么懒着,仔细被人笑话。”
“谁笑话?”闻希白懒洋洋地趴在长榻上,一身白衣,看着的确也是个翩然浊世佳公子,可是那副惫懒的样子,让林泽都忍不住要嗤之以鼻了。
“亏得你自诩潇洒呢,你就是这么潇洒的?”说着,戳了戳闻希白身下的长榻,猛然发现手感不错。“奇怪,这天儿渐渐地热了,可你这毯子却一点也不热呢。”说着,伸手推过闻希白大半个身子,自己却往上面一坐。果然,一点都不热,反而还觉得很凉快呢。
林泽很震惊,于是就扬着笑脸贴过去问了。“这是什么呀,我坐着也觉得舒服,怪不得你要躺着呢!”
林泽喜欢一切这个时代超越了现代人民智慧的发明创造。比如说曾经在顾致远家看到的那个纱帐,可惜是贡上的玩意儿他弄不手,但是这个……屁股又扭了扭,林泽很愉悦地微笑道:“我要!”
要泥煤啊!
闻希白简直想要对着林泽这样吐槽!这么强盗行为你真是够了!
可是林泽就是那种看上去很温和,可是想要什么的时候就要弄到手的个性,看着闻希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林泽扭过头装作生气的样子也不理闻希白了。
哎呦喂,这就生气啦?
闻希白探着脑袋看了看,发现林泽这嘴嘟得都快能挂上一斤猪肉了。当下就笑了,“你想要这个啊?”
“哼。”
“唔,我家好多呢,回头给你送点儿?”
“哼!”
“那你要多少啊?”
“……全部。”
“喂!”
这非暴力不合作模式真是让闻希白都无力吐槽,看着林泽一副得逞的小人模样,闻希白摸摸身下价值不菲的毯子郁卒了。他干嘛要上当啊干嘛要上当啊!又不是不知道林泽这德行,真是吃了这么多年的堑也没长一智。
林泽才不管他呢,反正他对闻希白的人品还是很放心的,既然说出口要给了,就一定会给的。眼瞧着夏天就要到了,黛玉的身体又惯来是孱弱的,去年用冰都怕伤了身子,现下好了,瞧着丝织的毯子,到时候给黛玉用着可好了。
想到这里,林泽还不忘交代一句,“哎,你可记着给我把毯子包好了,不许给别人碰。”黛玉可是有洁癖的!
听到林泽这样说,闻希白撇了撇嘴,给你就得了,哪来这么多要求。虽然这么腹诽着,其实心里早打算好了要把那没打开的一箱子给林泽抬过去了。
解决完了这事儿,林泽心情变得十分好。看裴子峻正在写写画画的,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这才想起来,明年可就是大比之年了,当下就关心地问:“你们明年就要下场了吧?”
闻希白笑道:“怎么?你也要试一试?”
林泽便摇了摇头说:“我孝还没除呢,还得再等几年。况且我年纪又比你们小一些,也不着急么。”虽然是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有些遗憾的。要是在两年后能加开恩科就好了,这样他就不用再耽搁了。
在林泽看来,成名要趁早这句话还是至理名言!虽然也有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可是如果他有功名在身的话,就可以顺利地搬出贾家了。而且,对林家来说,他也可以帮上许多的忙。只是他现在身上还戴着孝,即使想要早点走上科举的康庄大道,那也得等个三年了。
闻希白虽然也奇怪他这么心急想要考功名,却也能理解,毕竟林泽的天资放在那里,下场一试说不定就能得手。不过可惜的是他身上戴孝,还是没法儿去的。
“说不定后年就会加开恩科呢,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准。”
谁知道皇上心情一好会不会大赦天下,谁知道宫里头哪个贵人过个生辰就加开个恩科呢。这事儿啊,他们不清楚,但是有个人清楚啊!
闻希白想了想,他对水湛是怕多过敬,可是又有一种很想上去和水湛理论却有胆怯的复杂情怀。当然了,其中到底是为了林泽打抱不平呢还是单纯就看不惯水湛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又或者是因为闻老爷在家里对他灌输的想法起到了反作用……这些只有闻希白自个儿才清楚呢。
林泽和他们又玩闹了一会儿,才有小僮过来说:“沈先生请三位过去呢。”
林泽便笑着说:“正好呢,也该去看先生了。”说着,又看向闻希白和裴子峻,“你们两个快别磨蹭,只带了功课就罢了。”
一时三人都往沈愈那里去了,等进了屋才发现屋里不止沈愈在,还有两个大人物呢。
一个是水湛,反正闻希白和裴子峻也常见到,虽然对他的身份是心照不宣的,可毕竟这学院里知道还在少数。所以大家也就是秘而不宣罢了。另一位是林泽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沈悠,沈院长。这两人坐在那里,给人的压力可着实不小。
林泽看了看水湛,见他只含笑吃茶,而沈悠明显是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心里不免感到疑惑。其实,在林泽看来,水湛的性格是非常好的。虽然身份尊贵,可是非常体贴,加上又常常都把所有事替他想得周全,林泽自觉水湛还是个好人。
可是他哪里知道那也就是水湛在他面前的形象呢,换了在别人面前,别说笑了,就是一个眼神都能冷得结出冰碴子。
沈悠脸色不大好。这个讯息在三人之间迅速地互相传递了一遍,于是三人被沈愈问到功课的时候那态度,比平时不要恭谨太多喔!
沈愈纳闷地看了一眼三人,见他们脸上十分严肃正经,心里正奇怪呢。可一侧头,见沈悠坐在那里,一张脸都快沉得可以滴出水来了,这才勾唇笑了。原来症结在这里呢,他怎么没发现原来堂兄冷着脸色坐在那里就有这样的效果呢!
不多一会儿,三人的功课就了结了。
沈愈便笑着说:“看来是大有进益的。”又见他们三个站在那里,便只笑道:“我想着你们两个明年必要下场一试的了,明日只来我这里,我再把文章如何起头如何承转讲解一遍,切不可自得自满。今日就罢了,且回去罢。”
见林泽脚步一转也要跟他们一道出去,沈愈忙笑道:“林泽,你留下。你们两个先回去罢。”
于是林泽就在闻希白和裴子峻同情的目光下,转身回到了先前站着的位置。
林泽以为,要对他说教的一定是沈愈,可是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居然是沈悠!
沈悠沉着脸道:“过来我这里。”林泽就过去了。然后就发现沈悠脸上的郁色好像散去了不少,而且隐隐有几分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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