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怕,林泽嫌恶自己吗?
“我说,你也太小心翼翼了些罢。”水溶瞧着林泽走了,便大剌剌地往榻上一坐,伸手扯了一只橘子来剥。一边剥着,一边笑道:“不是我说你,这些事情往日里你又不是没听过见过的,怎么今日行为就这么反常?要说为着林泽那小子,我劝你可别,他心里精明着呢,再没有被人算计的余地。”
水溶只当水湛今日的失常是因为薛宝钗当了贵人娘娘,又和林家有过争持,怕林泽吃了亏才有这么一遭反应。见水湛仍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便笑了笑把话题一转,道:“哎,你不知道,这几日我在家里可烦得头都大了。”
“我母妃非得要认林家姑娘做干女儿,要我说呢,本来也是个好事儿,可你瞧着林泽那样儿,他要是肯把妹妹给我母妃认干女儿,我还要去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呢。”
水湛听了,也勾唇笑道:“可不是么,他最是护短的。”
把一瓣橘子塞进嘴里,囫囵了两口,水溶便也笑道:“林泽这性格也可爱得很,不是我说,这放眼望去,再没个皇子像他这么着呢。”
水湛撇过头瞪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警告。
水溶自然也接收到了这一抹目光,只好苦笑着说:“啊呀,我知道了。这惊天秘密不能说是不是?林泽那小子都走了,你还这么着,你不累,我都累了。”说着,还当真没骨头似的往榻上一躺就不肯起来了。
水湛看了他几眼,才道:“林泽的亲事不急,你别跟他说些有的没的,徒惹的他疑心。再有,我的婚事父皇还没说话呢,你提出来做什么。”
“哎?这也怪我呀!”水溶嘟哝了几句,才翻过身冲着水湛笑道:“怎么往日也不见你对我这么好,偏对林泽这么好。都是你弟弟,这差别可有点大呀!”
水湛便笑道:“他可是我亲弟弟!”
“知道了知道了,到底我不是你亲弟弟。”说着,又想起一人来,才笑道:“那水清呢?他可是你亲弟弟呢,虽然不是皇后娘娘亲生的,可打小儿那就养在皇后娘娘身边,和你最亲近不过的。”说到这里,不免慨叹道:“可惜呀,他生母地位太低,半点儿也做不得主。走得又早,幸而有皇后娘娘照顾他,才能叫他活到这么大,如今身子还是那样儿?”
水湛听到水溶提起水清,脸上微微一愣,才道:“还是老样子,离了药就嗽声不止。”
水清是当今皇上的第十一子,生来就身子骨孱弱非常,自打会吃饭时就已经吃药了。因他生母位分太低,不能亲自抚养,所以水清打一出生就被抱养到了皇后跟前。那时候皇后正是刚从丧子之痛的打击里走出来,瞧着水清那样瘦弱的身子骨,心里也是极疼惜的,对水清也是呵护备至。
本来皇上对这个十一皇子也没多大的印象,只是依稀记得他出身时,哭声细微,差一点就没能活下来。水清的生母也是个常吃药的人,生了水清之后,更是坏了底子。缠绵病榻一载有余,就撒手人寰了。
自打这之后,水清就正式地被记在了坤宁宫皇后娘娘的名下抚养着,虽然身子孱弱,好歹宫里的珍惜药材那还是有的。水湛又比水清大了十岁,对这个病痛缠身的弟弟很是爱护。
不过这种爱护,比起水湛对林泽的感情来说,那可差得远了。
水溶见水湛情绪不高的样子,笑了笑才说:“别提这些了,皇上让林泽进宫陪他说话,也不怕露了马脚?”
水湛瞥了水溶一眼,淡淡道:“母后也很想见一见,所以过两日,父皇会请林家阖府入宫小聚。”
“哦!”水溶露出一副“原来如此,我就知道”的表情,贱兮兮地笑了笑,看得水湛额角抽搐,差点忍不住就要揍他。
“我瞧着过两日这宫里可就要热闹了。”
可不是么!这林家和贾家是姻亲关系,那薛家和贾家也是姻亲关系,虽说这三家的姑娘还不是很熟稔,说到底那也能算得上是姊妹了。这两个姑娘在老圣人那里服侍着,明争暗斗的就别提了,其中还夹杂着什么悬疑推理的情节,那可把水溶这个看戏的给乐坏了!
林泽才一回府,就去了黛玉那里,只瞧着黛玉绣着一块帕子,圆圆的绣绷上绷着一面帕子,上面已经描上了花样,正是一株气质幽雅的兰花形状。林泽便笑着赞了一回,黛玉又绣了两针后,就停住了手。
林泽眉头一跳,就听黛玉皱着眉问:“哥哥可听说没有,薛家的姑娘似乎是进了宫。”
林泽知道黛玉今儿个上午还在贾府里,自然这些消息是瞒不过她的。当然了,这些消息也无需瞒。那薛宝钗既然能得了老圣人的青眼,之先谁带了她进宫去,自然不言而喻。
贾母人老成精,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大房的邢夫人虽有品级,却和二房一向说不到一块儿去,当然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王夫人才会干出这种蠢事儿。上赶着带了个亲戚家的姑娘往宫里去!
黛玉便叹了一声,才道:“今日外祖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二舅母都一并数落了,我和其他姐妹都在,外祖母却落了二舅母的面子,想来是气得很了。”
林泽在心底冷笑。贾母不气才奇怪呢!贾元春熬油似的熬了这么久,眼见着好不容易才入了老圣人的眼,封了个贤德妃,风风光光的省亲才有多久?这薛家的宝钗就上赶着跑进了宫里,还一下子就被老圣人给临幸了,又封了端贵人。有品有级还有封号,比元春这贤德妃也不遑多让的。
要说平日里贾母对宝钗还有几分怜爱,那也都是看在宝钗的长相有四五分像元春的份儿上。对王夫人说的那些薛贾联姻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话,现在可着实是对薛家厌恶到了骨子里!
这薛宝钗眼瞅着都要及笄的了,小选是无望的,偏这当口儿巴巴地哄着王夫人带她进了宫,可不是早有预谋么!偏王夫人蠢笨,连个小丫头也比不过,白给别人搭桥铺路,送着自己相中的儿媳妇儿上了老圣人的龙榻。如今可好了,姨姊妹在宫里日日相见,心里还不知道有多膈应呢!
再说这元春才省亲没多久呢,宝钗就得了封号又得了恩宠,这可不就是结结实实地在打元春的脸,打贾家的脸么!
贾母气得直发抖,咬牙切齿地把王夫人拎到面前一顿骂。她是真的恨呀!就算把薛宝钗进了贾府给了宝玉,也好过让薛宝钗进宫和元春争宠强呀!以薛家的门楣,嫁给宝玉又怎么样,看着现在是个嫡妻,日后等她再给宝玉相看一个高门大户的姑娘,了不起抬了平妻也就是了。反正这平妻的说法,那也是商人惯用的伎俩!
可现在好了!
王夫人把宝钗往宫里一带,偏偏就遇着了老圣人,偏偏宝钗就入了老圣人的眼,偏偏老圣人动作这么快就把人给宠幸了,偏偏当天就封了端贵人赐住长春宫。这下可好了,姊妹俩住在一个宫里,不过是正殿和偏殿的区别罢了,到底是谁受宠些,端看如今贾家不断送进宫里的银子也可见一二了!
薛家,是要起来了呀!
林泽听着黛玉这么一说,便笑道:“妹妹别管这些事儿,他们两家的事儿和咱们家并没多大干系,你只在那里同姊妹们说说笑笑也就是了。”
这话却激起黛玉的几分不快来,只冷哼道:“琏二嫂子如今身子也重了,大夫说等三月里孩子就要生了。我就不去了,去了也没个好话说。”
林泽也奇了,直追问:“这是怎么个说法,谁又欺负你了不成?难道有人说了什么坏话,你说来我听,若果然如此,我必为你讨个公道。”
黛玉便道:“人家是侯府贵女,哪里看得上我这平民丫头,我自是讨人嫌恶的,日后也不往那里去。只安心在家里做做针线也就是了。”
林泽一听,再没有不明白的了。定是史湘云又作怪了,挤兑得黛玉心里不痛快却不想和她计较,只得藏在自己心里生闷气罢了。林泽有些心疼,只摸摸黛玉的发顶自责道:“都怪哥哥不好,小时候常说与你听些‘与世无争’,‘容忍相让’的话来,反倒要你的性子越发软弱了。”
说着,便站起身道:“妹妹也别自贬身世,咱们林家祖上也是五代列侯,不过到父亲这一辈这份儿恩泽了了。可父亲乃是当朝二品大官,我也是翰林院做事的,岂不比那空有名头却无实权的公侯门第好百倍?”
正说着,就听得一声低沉笑声。黛玉和林泽都回头去看,原来是林如海抚须大步进来了,正巧听得林泽的一番话,便笑道:“泽儿说得不错,我儿也是钟灵毓秀,天资聪颖,哪里比别人差!想我儿小小年纪已经有人来求娶,难道还有人说什么不成?”
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黛玉和林泽齐齐愣住。黛玉先反应过来,只羞红了脸颊跺了跺脚就跑进了内室,剩下林泽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林如海,讷讷道:“老爷,是哪一家来求娶妹妹啊……”
“乃是关内侯裴毅将军。”
“关内侯裴将军?”
林泽明了了,突然想起数日前在蔚阳书院里未完成的一场谈话。犹记得那是他第一次从裴子峻的脸上看到几分淡淡的薄红和羞恼,当闻希白说到黛玉的时候,他还没生气,反倒是裴子峻先喝止了闻希白的话音。又见林泽目光清亮的瞧着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姑娘家的名声最要紧,这些事儿本就不该外男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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