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平静的一个嗯换来的是同样无比平静的倪楠的缄默。
林瑶似乎对这样尴尬的气氛没有任何察觉,用汤匙将白粥的上层轻轻的刮至碗边一处,递到倪楠嘴边,“喏,喝吧。”
倪楠神情复杂的看着林瑶,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选择喝下了嘴边的白粥。
林瑶着手盛第二勺的时候,倪楠抓住了她的手腕,林瑶抬头,“怎么了?”
倪楠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你……和她……上床了?”
这句话之后倪楠迅速的将脑袋转向一旁,强迫自己去看窗外的风景而忽略林瑶此刻的表情。
林瑶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嗯。”
倪楠觉得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躯,颤动不止的身体好像比理智更要诚实,时时刻刻都在昭告天下她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
想要说话,却又不能开口,生怕同样颤抖的声线接着出卖自己。
“我以为这件事你早就应该有心理准备的。”林瑶叹了口气,说。
倪楠紧紧地握住自己的双手,四只手指的指甲陷在手心的皮肉里,打着颤说:“我为什么要有心理准备?”
“关于我喜欢何思雨这件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林瑶接着说。
倪楠猛然回头,雾蒙蒙的眼眶里有藏不住将要溢出的眼泪:“我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就非要吊死在何思雨这棵树上吗?”
林瑶疑惑:“为什么不能吊死在何思雨身上,她不好吗?”
倪楠冷笑:“她没有不好,只是她,配——不——上——你——”
又是冗长的沉默期,良久,林瑶才又说话:“那你觉得谁能配得上我?”
倪楠企图从林瑶的话里听出些什么意思,侥幸也罢,她就是想知道林瑶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是在等待自己说些什么吗?
“起码……不是何思雨吧。”思前想后,做了激烈的心理斗争,倪楠认输了。
办不到拼一把猜测她的想法,也办不到向她倾诉些什么。
不能赌,这是一场输不起的对话。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大概你会从世俗的眼光去评判思雨,可是,我只是单纯的爱着她,不管她有没有钱,她的性格如何,我应该都会一如既往的爱她。”林瑶一板一眼的说,好像在向倪楠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呢,证明我这么多年来的守候只是一场没有结果也从未开始的痴念?倪楠苦笑。
“你还是要求回报的,想林瑶你这样的人,何思雨怎么可能不喜欢,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她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还是喜欢你的优点?”倪楠反驳。
“对,我在求回报,只求她能让我待在身旁对她好就可以了,至于她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的优点,我都不在意。”林瑶坚定的望向前方。
倪楠的眼里透着浓浓的雾气,这雾气连带着晕染了窗外的树叶,每一片树叶的缝隙里漫出厚重的湿气,连带着将她的周身包围,这潮湿的空气让她感到很不舒适。
“你哭了。”然后林瑶说。
然后倪楠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哭了,怪不得会这样难受。
此刻的倪楠已经无处遁形,硬着头皮实话实说:“嗯,我哭了,你知道原因,所以也不必可怜我。”
林瑶望着她,久久不能言语,终究是叹气道:“唉,我从没有可怜过你,只是把你当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倪楠双眼发呆痴痴地笑:“呵呵,如果何思雨知道了你的曾经,你说她还会不会一如既往的爱你?”
林瑶闭上嘴,也闭上眼,“你要是想说,你就去说吧……我……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
倪楠抹一把眼泪,吼她:“林瑶!我不要你可怜我!”
林瑶睁眼,浅浅的笑着说:“我没有可怜你,只是对你不起,想为你做些什么来弥补。”
倪楠凝视着林瑶,缓缓开口:“林瑶。”
“嗯?”
“我不服输,我不甘心,凭什么是何思雨,你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那个一无是处的何思雨?!”倪楠大声质问她。
“其实你想说,为什么不是你?”林瑶慢慢的说,犀利的眼神让倪楠觉得很不舒服。
“对!我就是想说,为什么不是我!我哪里做得不够了,让你这样嫌弃?”
林瑶不说话,喝了口放在桌上的水,“你哪里都很好,但是我已经喜欢上何思雨。”
“为你做了这么多还不够?你要怎么样才能喜欢上我啊!还是你嫌弃我和男人上过床?我结过婚?觉得我不够干净?”倪楠捏住林瑶的双肩,摇晃着林瑶的上身。
林瑶双臂交叉扶住倪楠的胳膊:“倪楠!不要这样说自己!”
“那除了这个原因,你还能因为什么?”倪楠叫嚷。
林瑶自嘲的笑笑,“爱情这种东西,难道能说清楚原因吗?我也是满身缺憾的人,你不也喜欢上了我吗?何思雨觉得我完美,是没有见到我在美国时穷酸窘迫的样子,你笃定她知道我那样的形象和经历后就会弃我而去,但这对于你我的感情,也是无济于事的,就算她不再喜欢我,我也无法喜欢上你。”
倪楠怔怔的看着林瑶,足足有半分钟没有说一个字,然而随即而来的是骇人的笑声:“哈哈哈哈……林瑶,你可知道,你有多伤人?!”
“就是因为我十年前没有让你心灰意冷,才让你为我白白荒废了十年时间。”林瑶说。
“好,很好。”倪楠边点头边自语。
林瑶已经悄然起身,“那……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困难,跟我说,金钱上的事,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实在不行让他来跟我谈。”
倪楠望着已经站起来的林瑶:“如果不是仗着你对我心怀内疚,恐怕你连来这里看我都不会看一眼吧?我真是够贱,以为让你对我怀有愧疚之情就能把你拴在身边一辈子,没想到还是拦不住你回来找她,又傻不拉几的跟着你回了国。”
林瑶无力深呼吸,“对不起。”
“不必,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先喜欢上你,所以这些事情我都能料到。”倪楠冷冷的说。
林瑶转身,走到门口,回过头看了一眼倪楠,这眼神里,涵盖了太多的情绪,反而让倪楠看不出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哽在喉咙说不出的那句话是:林瑶,自喜欢上你那一刻起,我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做成了阅读理解。
只是倪楠知道,她已再无立场要求林瑶做些什么。
不能做破坏他人感情的第三者,何况还是自己深爱的那个人。
床头的柜子上手机一阵震动,却不是倪楠的那一只。
倪楠看过去,是属于林瑶的那只白色诺基亚。
屏幕上泛着光闪烁着三个字:何思雨。
☆、第54章 五十四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彼时倪楠的脑中只有这句莎士比亚的经典名句。
确切一点的说,不如换成——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自己女朋友看情敌的病情了,还有心思给女朋友打电话调-情?
倪楠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只伴随着震动一路引吭高歌的手机,还是拿了起来,“喂。”
听到这陌生的一声喂,何思雨的反应明显慢了半拍,接着是不能确定甚至带着怀疑意味的声音:“喂?”
“林瑶的手机落我病房了,你过来取一趟吧。”倪楠淡淡的说。
“谢谢。”怯懦的一声谢谢之后再无后文。
电话被挂断的那刻,倪楠的心里泛出一个声音:不如会会何思雨,看看她有没有变化,有没有变得聪明点。
何思雨也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去取林瑶的手机的。
林瑶去医院看望倪楠,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没来由的,何思雨就是放心不下。
是放心不下自己对于林瑶的吸引力,还是放心不下她们这十来年的情谊。
总之在她推门进来的前一刻也没有想明白。
何思雨端坐在沙发上,紧绷着的心弦始终不能松开,看着对面病床上那个镇定自若的女人,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也许别人不知道你对林瑶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你喜欢林瑶,是吧?同——性——恋——!”
没有错,纵使林瑶温柔以待,两人兜兜转转还是能破镜重圆。
可是她惧怕倪楠。
这个一眼看穿她的倪楠,让她心生惧意。
这是一场无关林瑶的谈话,两个女人比拼的,无非是谁能用情更深一些。
除了这个,或许还需要一点勇气和一点点运气。
勇气来自于自身,运气无疑来自林瑶,谁能受林瑶的青睐,谁的运气自然更要好一些。
这样一看,两个人大概是打了个平手,但是这一次,只这一次,何思雨希望自己能更有勇气一些。
爱情从来都是靠自己争取的,靠人施舍来的,算什么样子?
何思雨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笑脸相对:“谢谢你帮我保管林瑶的手机。”
倪楠看着她,也不说话,宣誓主权,何思雨好像比以前精明了一点点。
半晌,“林瑶这个人吧,总是丢三落四的,经常把东西忘我这儿,以后恐怕少不得你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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