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信乃看着眼前平安无事的小文吾和现八,忍不住笑了出来。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只不过估计军方以为我们部队都已经覆灭了吧,又是食人鬼,又是雪崩的。”小文吾看着洞穴外依旧纷飞的大学,眼神有些暗淡地叹了口气缓缓说了出来。
“活着就好,我们会回去的。”现八抿了抿嘴,眉头微蹙了一下,也想到了他们部队覆灭的消息在这十天里估计已经穿回家里去了,他们的亲人大概都以为他们死了吧。但现八还是伸手拍了拍小文吾的肩膀,宽慰地说着,至少他们俩已经活着就该庆幸了。
信乃的手一颤,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看向现八,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冷了下来。
他来这里之后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直到此刻他终于记起来了,是关于现八未婚妻沼兰的事。在曾经久远的过去里,小文吾说过当现八回去之后得知了养父和未婚妻沼兰的死讯后,现八因为过度崩溃的愧疚和悲痛所以自杀了。
而如今没有被食人鬼附生共存的现八,会真正的死去。
☆、来了
“信乃,你身体不舒服吗?”小文吾看着火堆旁的信乃,男孩的脸一半映着火光一半掩入暗色,那双好看的眉眼在光里显得格外生动夺目,但是男孩这几天以来却似乎有些沉默下来。
从一开始信乃终于醒来后喜悦的神色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信乃似乎莫名地就安静了下来,像是暗自里陷入了什么忧虑困扰里,总是一个人发呆着不吭声。
“没有。”信乃摇了摇头,他坐在地上抱着双膝,然后有些懒散地将头靠在膝盖上扭头看向了小文吾,“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大概还要过好几天吧。”小文吾也不能给出个准天数,他们现在首要的是要先和军方取得联系。虽然有村雨为他们引路,但是他们现在仍旧处于北方的尽头地区。
先不说这里荒无人烟,地域辽阔,连交通和可以代行的马都没有,只能依靠双腿在这片广袤的雪地里一步一步缓慢走出去,再看小文吾和现八的伤势还未好,行程更加慢了下来。
即使他们终于走出这里找到军方的基地,等安排好一切军部事宜后再坐列车回到京都也要四五天的时间。如果路上再遇到什么意外天气缘故的话,又会再耽搁上几天。
信乃轻声嗯了一声,低垂着眼没再说话。
“信乃你急着想要去京都吗?”现八很奇怪信乃的反应,这几天的路程里信乃已经问了好几次还要多久才能出去。但是现八又不明白信乃为什么现在突然间就急着去京都了,毕竟京都里并没有信乃要见的人或者想去的地方。
信乃仰起头看向现八,然后微微张开了嘴,“如果回去迟了的话——”
沼兰会死。
意料之中的,信乃的话语突然间从中截断了,像是受到了未知的限制般信乃无法将那些他所知道的事情说出来,那些曾经在信乃世界里发生过的事也有可能在现在这个时间里继续发生着。
现八,也许,也会死。
“京都有你认识的人?”现八有些奇怪为什么信乃的话没有讲下去,但总觉得信乃在急躁着什么,就像是晚回去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你们啊。”信乃看着现八和小文吾很直白地说了出来。
“唉。”小文吾无奈地抓了抓头,现八这问题问了和没问根本没什么区别好吗?小文吾靠在了信乃身边,手伸过去摸了摸信乃头发,像是想要抚慰信乃般。
“别摸,我又不是小孩子!”信乃一把气呼呼地甩开了小文吾的手,他都二十几岁来着,好像是二十三岁的大人了,哪有这么大还被其他人当小孩摸头发的。
“等到了京都,我就带你去那古屋,你就安心住下来,我请你每天吃好喝好的,而且那里的老板和老板娘人都特别好!”小文吾看着信乃瞪着眼气闷着的表情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然后特别豪迈大气地说着。
“说得好像老板老板娘不是你爸妈一样。”现八轻笑了一声,也附和了起来。
“吃好喝好,吃好喝好。”村雨听了小文吾的话之后,展开了翅膀在空中飞翔了起来,一遍遍重复着,然后落在了小文吾的肩膀上。随后村雨又开始哼起了那个前几天小文吾听了很多遍哼唱着那古屋招牌菜的独特的调子。
“话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酒家的招牌菜的,那古屋在妖怪界都这么有名了吗?”小文吾转过头来看着愉悦得哼着小曲的村雨,听乌鸦唱着自酒家里的菜单还是觉得很奇怪啊。
那是因为村雨以前吃太久了……
信乃在心里默默地说着,不过他也挺想回那古屋里去看看老板娘他们,还有他其实也想吃。
啊,这么想着就觉得肚子好饿啊。
信乃默默地揉着瘪瘪的肚子,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处于饿惨的状态,好难受。
“哦,对了,信乃,我还有个姐姐哦。”小文吾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笑着看向信乃,“她的名字是沼兰,很漂亮哦,也是现八的未婚妻,而且已经决定年底就成婚了。”
信乃愣了愣,双手忍不住颤了下,然后视线不由自主得落在了现八身上。犬饲现八看着信乃的视线,以为信乃是在怀疑小文吾说的话,所以现八肯定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现八的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其实信乃是见过沼兰,是亲眼见到的。
正如小文吾说的,沼兰很漂亮。
那个女子站在石桥上,紫色的发丝在风中飘扬着,名仙绸华美的和服,身影飘渺而又透明。
即使信乃看到的只是死后沼兰留下来的记忆,但是那个女人是一个一眼看到就觉得温柔美好的女子,当她转过头来的时候笑容温婉而又恬静,然后向他伸出了手。
信乃潜意识的就觉得沼兰有话要对他说一样,所以那时,信乃选择握住了沼兰的手。
然后信乃看到了属于沼兰的记忆。
[现八和小文吾都要赶赴战场,这也太愚蠢了吧!到那种北方的尽头跟送死有什么关系!]
[请不要去!]
[家族使命什么的都无关紧要,要是在意犬饲这个姓氏的话扔掉也无所谓。和我一起移居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吧,现八,好吗?求你了,不要去!]
[那就答应我,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
在那带着哀求和哭泣的记忆里,蔓延出来的似乎即将要溢出的心情。
从一开始每日每夜的焦虑担忧,到得知现八和小文吾死讯后的悲哀痛苦,再到后来的麻木冰冷。因为孤独和绝望,所以才选择沉溺在更加放肆的悲哀和苦痛里去努力逃避。
因为不会原谅对方,而选择了这样最残忍和痛苦的报复,明知道对方已经死了也无法痛苦,却恍若将自己当做对方的半身般,让自己痛苦也就等于在报复他,极端地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信乃不懂,他也无法理解。
但是那样深刻而痛苦的感情却完全地从那个女人的记忆里传递过来。
就像是信乃感觉到,在沼兰知道现八和小文吾死讯时,那一刻胸腔里撕心裂肺的疼痛,那种痛就像是血液里无法割舍的疼痛一样,灵魂似乎也因此濒临崩溃。
信乃也感觉到,当沼兰得知现八和小文吾活着归来的消息时,内心积累着的愧疚和罪恶感。
最后信乃也似乎如同沼兰最后的选择一样,周身浸入了水中。
耳边传来了湖水迸溅的声音,身体顿时陷入了如同冰窖一般寒冷的地带,心跳像是骤然停止了般,无法呼吸,无法活动,无法思考,窒息着等待着绝望的死亡。
思想里沼兰的感情和意识,大多是灰暗的,最后仍然是陷入了一片的孤寂和冰冷,但是沼兰最后传入自己大脑的意识却是——太好了,他们活着回来了。
信乃甚至可以看到黑暗冰冷的湖水之上有着跳跃着的明亮的光。
最后的最后,沼兰缓缓伸出了手,却无声地沉入了湖底。
那是沼兰最后的记忆,毫无保留地完全传递给了信乃,他一直都无法理解沼兰的选择,但是现八却理解,即使他知道了沼兰的事情也从未责怪怨恨过她。
但是信乃知道,这两个人是真的彼此爱着的。
现八在沼兰死后的两年后,见到了沼兰孤独站在石桥上的幽灵,然后他却回去了宅邸里,不吃不喝地把自己关在了黑暗的房间里没有出来。
信乃问他为什么不去见?
[虽然是很喜欢,但是她已经死去了。]
现八是这么回答的。
那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衬衫随意地扯开,神色微狼狈,脚边是一地凌乱的空酒瓶,目光有些空洞地说着,嘴角却微抿着勾出了一个很浅淡的笑。
即使两年过去,即使现八已经释怀,但是他也从未淡忘过沼兰。
信乃看到一旁的茶几上是一张照片,沼兰的笑容温婉恬淡,她安静地站在现八身旁,和英俊高达穿着笔挺军装的现八站在一起很相配,以后也一定会是一堆很和睦美好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