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里面的汉字,差不多能读出个大概。报上说最近新宿区连续发生了几起暴力事件,似乎是两派黑帮的大规模火拼,这必然跟蛇岐八家有关。”楚子航淡淡地说,“我们有必要关心外面的时事新闻,因为我们现在只是见习牛郎,如果表现不好很可能被牛郎店撵出去,那时候我们连这样的藏身处也找不到了。”
“牛郎也需要见习么?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路明非悠悠转醒,揉着眼睛问道。
“高天原是日本顶级的牛郎俱乐部,店里有着最严格的筛选制度,所有牛郎都必须经过实习期。在实习期内获得足够数量的客人喜欢,两周内攒够八百张花票的见习牛郎会被店长安排面试,通过面试的才能成为正式牛郎。”恺撒说,“我目前已经攒了九百二十五张花票,楚子航也攒了九百张,我俩应该没问题,看人气就知道。”
“不错不错,祝你们接下来的面试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路明非欢乐地拍打着水花,“以后高天原就是两位大哥的天下了,还要劳烦你们多多笼罩小弟,我这个伤员的温饱就全靠你们救济了。”
“别忘了我们三个现在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休想自己出淤泥而不染。再说店长他既然决定留下你,就不会让你在这儿混吃等死的。”恺撒吐出一串烟圈,“楚子航,你还记不记得店长第一眼看见路明非时说的话?”
“楚楚动人的稀世珍宝。”楚子航一字一字咬得特别清楚,“他当时就是这样评价明非的。”
“真是够了,那种神经病的评价也能听吗?”路明非反胃。
“我倒觉得这个评价很中肯,能够打动楚家人的世界珍稀保护动物什么的……”恺撒拽着他那半吊子的中文,把一条腿弹出木桶,往上猛糊脱毛膏,“店长他看起来是有点神经病,但你不觉得校长有时看起来也很神经病么?由此可见,神经病们对你的评价都意外的高啊。”
“少在那儿指桑骂槐,你这个节操掉尽的刮腿毛人妖!”
“明天轮到我出节目,扮演阿波罗。到时候我会穿皮短裤和金色的披风,全身抹满橄榄油,留着腿毛会让观众感觉我像只没有进化完全的猩猩。”恺撒掐灭了雪茄,拿起刮刀,“这种时候我就会非常羡慕你们蒙古人种,体毛不甚发达的特征成为了你们当牛郎的优势。”
“恭喜加图索先生,你已经打破下限,成功加入了以牛郎为奋斗目标的失足青年阵营。”路明非讽刺道。
“下限存在的意义不就是用来打破的么?何况加图索家的男人历来以讨好女人为荣,我们从不觉得当牛郎是一件丢脸的事。”恺撒自鸣得意。
“所以说你不是打破了下限,而是根本就没有下限。”楚子航扔下报纸起身,跃出了水面。
他走到一旁的淋浴喷头下,旋转开关,用冷水冲洗过热的身体。楚子航一直以来都严格坚持着三分钟洗澡原则,一分钟热水,一分钟冷水,一分钟温水。第一分钟的热水会挤走身体里剩余的汗,第二分钟的冷水会让肌肉皮肤收敛,第三分钟则用温水冲干净离开。每当恺撒和学生会干部们泡在散满花瓣的冲浪浴缸里喝啤酒的时候,都会顺便嘲笑这位狮心会会长,说如果他们是生活在古罗马的奢靡贵族,楚子航就是个中世纪的苦行僧。
现在苦行僧正发出绵长而规律的吐吸,冷水冲刷着他隆起的肌肉,如同小溪在山岩中奔流,又像是在为烧红的剑坯淬火。印在背上的银色掌印渐渐淡了,但是还没有完全褪色,楚子航并没有特意用毛巾去揉搓,他似乎并不讨厌在自己身上盖满路明非的指纹。
恺撒忽然很想叹气,他无比庆幸自己的未婚妻不是个女版路明非。楚子航那么洁身自好的苦行僧一枚,还被当众强吻谢罪拍了一身铁砂掌,若换成自己这样的风流人物,岂不是要被生吞活剥、挫骨扬灰?这么想着恺撒不由得怀念起诺诺来,他以前还时不时觉得诺诺疯起来像只母老虎,现在跟路明非一对比,母老虎都显得猫咪一般温柔可爱了。
浴室外响起敲门声,恺撒裹上一条浴巾过去开门,门外是梳着月带头、一身条纹和服的前相扑国手藤原勘助。
“十分钟,打扮好自己,店长要见你们。”藤原勘助用英语对他们说,“带上Sakura,店长要把他也一起面试了。”
浴室的门重新合上,恺撒看了一眼楚子航:“这面试也来得太快了吧。”
“既来之则安之。听说店长的绰号叫‘座头鲸’,日本人崇拜海洋,所以拥有鲸之称号的男人,应该是男人中的至强者。”楚子航用毛巾擦拭着身体,“今天我们就会他一会。”
“你们去会他也就算了,偏偏还要带上我,真是麻烦……”路明非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温暖的洗澡水,那具覆着薄薄肌肉的修长身体不紧不慢地迈出浴桶,宛如氤氲雾气中一条游出水面的白蛇。
在藤原勘助的带领下,恺撒一行来到了高天原的顶层,那是只有被店长邀请的人才能踏足的禁地。画着蓝色合欢花的门次第打开,高大魁梧的黑衣保镖们在门边负手而立,整层楼的主色调都是海蓝,海蓝色的墙壁、海蓝色的地毯、海蓝色的帷幕,连餐桌上的瓷器都是海蓝色的。可笑的是,保镖们的光头上竟然纹着海龟、海星和海蟹这种幼稚的图案,让本来高大上的环境一下子脑残起来,路明非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儿童乐园的水族馆,心中对店长的品味大幅度下跌。
最后一道门缓缓洞开,一间开阔的圆形大厅映入眼帘,大厅的墙壁是巨大的环形透明鱼缸,两米长的虎鲨正在人造海浪中遨游。海蓝色的丝绒沙发上坐着魁梧如巨熊的男人,他整个人都是海蓝色的,从海蓝色的缎面西装到海蓝色的皮鞋,再到无名指上带着巨大的海蓝宝石戒指,还有光头上纹着的海蓝色鲸鱼刺青。巨大的墨镜遮住了店长的半边脸,他抽着粗大的丘吉尔雪茄,轻轻抚摸着名种喜马拉雅猫,摇晃着加冰的烈酒,冰块折射出斑斓之光。
店长指了指门边的长沙发,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单人座椅,意思是让他们一个人上前面试,其他人在沙发上等着。
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警觉起来。店长的气场神秘莫测很难揣摩,介乎中二病和神经病之间,这种面试对他们来说可谓是人生中的初体验,大家心里都没底,不由得略微迟疑。
“你胸大你先。”路明非把恺撒推了出去。
“我先就我先!”恺撒临危不惧,排众而出。
座头鲸在牛郎界的大名如雷贯耳,恺撒当然知道店长不容小觑,可比起店长的日式神经病,加图索家的意大利式神经病也不是盖的,双方交起锋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因此他这次悍然盛装赴会,紧身西装被胸肌撑得爆满,紧身裤裹得臀大肌纤毫毕现,轻薄的真丝衬衫透肉又性感,脖子上还系了一条金光闪闪的水钻领巾,直晃得人眼花缭乱。
路明非光是看着恺撒那身装束就要笑喷了,捂着肚子跟楚子航耳语:“他打扮成这样是要色/诱店长么?用不着这么拼吧!”
“加图索家的人就是这样,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会不遗余力不择手段,这是他们最可怕的地方。”楚子航小声说。
然而店长对于恺撒的外貌和衣着完全不予置评,他从书桌上拈起一根毛笔运笔疾书,一个墨迹淋漓的“道”字被推到恺撒面前:“Basara King,我面试你的问题是……牛郎之道!”店长开口说的居然是中文。
恺撒目瞪口呆,足足半分钟没能说出话来。尼玛牛郎之道?恺撒手中要是有块豆腐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拍在自己的脑门上。他已经做好了种种心理准备,再尖酸的问题都不足以击溃他的心理防线,但店长只用了一个字就撼动了他的防火墙。
“在日本每一行都有自己的道,带领女人们寻找欢乐的天堂,这就是男人的花道。”店长看出了恺撒的迷惑,尽量让自己的语言浅显易懂,“Basara King,你是如何看待女人的?”
“对我来说,这世上的女人,都是大海。”恺撒懵了半天,终于找到点感觉了。
“都是大海?”店长皱起了眉头。
“没错,这世上的海每一片都不同,有些海给你的感觉很浪漫很舒服,也有些海可能会要你的命。只要你是个喜欢海的船员,你就不会只在温暖的印度洋上来来回回地兜圈子,你想去大西洋上看一看,你还想一路往北去看北冰洋的冰盖。但你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最爱的那片海,把你的大船换成小船,拉上一张白帆慢悠悠地航行。”恺撒说着露出了微笑,“每个男人都是海员,你先要见识很多片海的美好,但最后你只会在你最喜欢的那片海上慢慢地变老。”
店长沉默了片刻,轻轻鼓掌:“说的不错,Basara King请回座吧。”
楚子航坐到了店长对面。
“右京,刚才我问道于Basara King,现在我问术于你。”店长把一个飘逸的“术”字放在楚子航面前,“牛郎之术应当是如何的?简单地说,就是怎么魅惑女人?怎么让她们心甘情愿地为你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