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没有,不过别着急。”楚子航抱起路明非放到浮冰上,推着冰块向前游泳,“我们先走一段,说不定能遇到一艘过往的船只。”
“师兄,你也上来!”路明非急了。他看的出来,为了提升抗寒能力,楚子航选择了爆血。但龙血抗寒的同时也会使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寒冷产生的痛觉反而更加强烈,此时的楚子航无异于被无数冰针刺戳全身。
“没有动力的话,这块浮冰移动的速度就太慢了。放心吧,这具身体很结实的。”穿着蛙人脚蹼的双腿在身后有力地摆动,楚子航换上了轻快的语气,“试着把自己想象成一头趴在浮冰上的北极熊,现在有一只海豹非常喜欢你,它十分乐意成为你的动力,永远推着你,一辈子当你的专属司机……”
“师兄你别这么煽情好么?你打的比方一点都不好!海豹是北极熊的主食,北极熊要是发现有只海豹在推它,一定会吃掉海豹的。”路明非趴在冰块上,望着楚子航的眼睛,“师兄你快上来吧,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在重现《泰坦尼克号》,我最讨厌悲伤的结局了。”
“我看过那个电影,但我相信我们不会落到那两位主角的地步。”楚子航很平静,“我执行任务前查过格林兰海的航线,每天至少会有两艘游轮从这里经过。在日本海沟里我也说过,我的游泳速度大概是每小时5公里……”
“可这里不是狭窄的日本海,我们现在正在临近极点的北冰洋上,万一点背遇不到船,我们根本不可能游回奥斯陆。”
路明非的眼前浮现出《泰坦尼克号》里男主人公脸色迅速变青紫然后不得不死亡的一幕,没来由地悲伤。这里的海水太冷,普通人泡在里面三分钟就会失去生命的热量;这里的海水太硬,硬到成了冰,冰又成了山,山与水组成了白茫茫的冰天雪地。大自然的残酷在这里以最直接最沉默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冷漠而孤独。
与楚子航走出阿瓦隆真的是明智的决定吗?这个世界已经将他遗忘,当昔日漂泊的游子重新踏上魂牵梦萦的故土,迎接他的又该是怎样一片陌生的天地?一想起这些路明非就心烦意乱,挥拳狠狠砸向冰面。
“小心,别砸坏了手!听你的,我这就上来。”楚子航说着,从水中跃上了冰面。
“你终于舍得上来了!”路明非摘下楚子航的潜水面罩,看见他两片嘴唇冻得青紫,又生气又心疼。路明非从箱子里翻出那条羊绒围巾把他裹了个严严实实,缠的同时皱眉抱怨,“这条两米的不够,下次要买四米长的,能包成粽子最好。”
“粽子?”楚子航不解。
路明非双手按下楚子航:“对!把你包成粽子锁进行李箱里带着,看你还听不听从指挥!”
正在这时,海面上传来了悲切的哭声,一艘橡皮艇向这边驶来。小艇上的驾驶员哭得如丧考妣,一边开船一边撒纸钱,凛冽的寒风吹过,纷纷扬扬跟下雪似的。有几枚纸钱顺着风飘落在路明非和楚子航所在的浮冰上,两人好奇地拾起来看了看,背面还有印刷体的文字,感情是A4打印纸剪的。
这谁啊!跑到北冰洋海葬污染环境,还一点诚意都没有,要是死者泉下有知,早就气得活过来了吧?
“师弟啊,你死的好惨啊——”
“两年同居之情,你就这么去了,师兄我欠你的钱可怎么还啊——”
“师弟你年纪轻轻,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咋就想不开,以身殉情了啊——”
听着听着,路明非和楚子航脸色微变,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全明白了。
“芬格尔!小爷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丧?”路明非朝小艇的方向怒吼,暴跳如雷。
“师弟!是你吗?你的在天之灵来找我了么?”芬格尔一把鼻涕一把泪,双手捧着纸钱撒向天空,“师弟啊,这是师兄现在全部的家当了!你先拿去用,等到了清明,我再给你烧纸好不好?”
“那是假的,我要美金!美金!”路明非跳脚。
“师弟你可真是,死了也这么难伺候啊。”芬格尔一回头,正看见站在冰上的路明非,顿时大惊失色,“唉呀妈呀,师弟你、你怎么还没成佛?我、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对得起你啊师弟,求放过!”
路明非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让我们上你的船,我保证不杀你。”
“好好好,我过去,我过去。”芬格尔开着橡皮艇靠近浮冰,路明非和楚子航先后跳了上来。
“谢了,败犬师兄。”路明非拍拍芬格尔的肩膀,“看在你今天救驾有功的份儿上,之前欠我的钱就一笔勾销好了。”
“哎呦师弟,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芬格尔激动地给了他一个熊抱,“看师弟气色红润,双目有神,在地下一定过得不错吧?”
“都说了我没死。”路明非推开他,指了指地上的影子,“你好好看看,鬼会有影子么?”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芬格尔搓着手,看向旁边的楚子航,“这位就是弟妹吧,弟妹您好,怎么称呼?”
“楚子航。”楚子航冷冰冰地回了一句,阴沉着脸坐到船尾去了。
芬格尔用肩膀拱了拱路明非:“师弟啊,我瞧着弟妹印堂发黑,他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他一直都这样,你要习惯。”路明非在楚子航旁边坐下,跟芬格尔打听情况,“前两天有个早上你给我打电话,一句话都没说,几秒钟就挂断了,到底怎么回事?”
“唉,一言难尽啊。”芬格尔长叹一声,低头看着路明非,“师弟,你摊上大事儿了!”
“什么大事?”楚子航抬起头,严肃地问。
“不愧是弟妹,果然心系师弟……”
“我叫楚子航。”楚子航目光凌厉,一只手握上了腰间的蜘蛛切。
“好好好,大侠别激动!我知道了,你就是路明非之前满学院找的男人对不对?楚兄弟,我叫你楚兄弟怎样?”见楚子航没有反对,芬格尔挠了挠头,继续说,“师弟你可能还不知道,学院这几天出大事儿了。就在你失踪的当晚,有人侵入冰窖,夺走了保存在最深处的龙王康斯坦丁的骨骸。校长当时恰好在场,被打得全身骨折,80%的脏器大出血,现在还躺在急救舱里没醒过来呢!”
“怎么会这样?”路明非大吃一惊,“我离开之前校长还好好的,我们还一起喝了下午茶,他怎么会……”
“那天晚上,学院只丢了两件东西,S级和龙骨,任谁都会觉得这两件事有联系。现在学院认定你是龙类派来的卧底,全世界的分部都在通缉你。他们认为我们俩同睡那么长时间……我错了楚兄弟,你稍安勿躁,把刀放下好么?”芬格尔抹了把冷汗,“总之学院认为我一定知道你的下落,就派了执行部的人来古巴抓我,所以那天早上我才会给你打电话。我成功逃脱之后来找你,追查到你最后的落脚点YAMAL号上,结果船员们说你在那天早上收到了一枚婚戒,然后戴着它跳海了。”
“我心想你一定是想不开殉情了,这不,今天是‘头七’,我特意剪了纸钱来超度你。”芬格尔嘿嘿笑着,“师弟啊,我对你的忠心日月可鉴,为了你,我可是把执行部派来调查你的人全埋进烟草地了!”
“算你狠。”路明非摊了摊手,“既然我现在沦落为在逃钦犯,想必他们也来YAMAL号上搜查我了吧?”
“没错没错,船员是这么跟我说的。但你那时已经跳海了,执行部搜查无果,只好先撤了。”芬格尔回答。
“传说中,没有人能逃脱执行部的追捕,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有诺玛。”路明非很好奇,“你是怎么躲过诺玛的追踪的?”
“哦,我把她黑了。”芬格尔耸耸肩,“其实只要我们不再使用原来的护照、手机、信用卡等等一切身份证明,诺玛就无法追踪到我们。我有假护照,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免费为你们办理。”
“那就麻烦你了,芬格尔。”楚子航淡淡说道。
“兄弟你也太淡定了吧!”芬格尔哼哼,“卡塞尔学院的前身是秘党哟,那可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暴力组织!你是不了解执行部的本性才说的这么轻松吧?”
“不,我非常了解。”楚子航说,“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制定脱离秘党的逃亡计划了。”
“诶?一年前?”路明非睁大了眼睛。
“是的,在日本的时候。”楚子航揉了揉他的头发,露出淡淡的笑容。
意大利,米兰大教堂。
偌大的教堂里只有一个人,坐在最前排的长椅上的恺撒·加图索。今天是母亲的忌日,恺撒像往常一样,穿着得体的三件套西装,骑哈雷摩托车,带上他的沙漠/之鹰,在街角固定的花店买一束白玫瑰。没什么别的原因,他觉得妈妈喜欢看他这样。他很小的时候就有裁缝为他定做西装,因为妈妈说我的儿子穿上西装像个男子汉;他曾有一辆缩小版的哈雷摩托作为生日礼物,因为妈妈说我的儿子骑上它就像牛仔。他把当年的所有记忆都穿在了身上,在这个重要的日子,来祭奠他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