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吴老师……”孩子很懂事,推脱了很久才终于收下,都快感动地哭出来了。
“好好考试,考上高中,然后和你张老师一样考到大城市里去,有什么事跟我们说,一定会帮你的!”吴邪拍拍他的脑袋,“加油吧孩子,改变自己命运唯一的办法就是努力学习。”
“吴老师,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孩子似乎是鼓起了勇气问的。
“你说。”
“你为什么要从那么好的大城市来我们这里受苦啊?”孩子似乎真的很不能理解,小心翼翼地问道。
吴邪摸了摸他的脸蛋,笑了:“因为我想来把你们教好啊。”
“我们班里有几个女生说你是为了张老师才来的。”
“哦?她们为什么会这么说?不过也没错,我和你张老师是大学同学,还是舍友,关系特别好,既然要来参加这个西部计划,那自然是要到他这里来啦。”吴邪解释道。
“那你还会走吗?”
吴邪听了这个问题,稍稍愣了愣神,一会儿才叹息一声,说道:“应该会走吧,我大概只能在这里呆三年。”
“可我们都不希望你走。”孩子有些难过。
“为什么呀?我这不是才刚刚来吗,至少还有三年呢,别不开心。”吴邪安慰他道。
“你如果走了,张老师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高兴了。我们班都希望张老师能开心起来,他总是孤零零的,从来也不笑,你来了,他才会笑起来。”孩子抹了抹眼泪。
吴邪心里又一次泛起酸楚:“我……”
“张老师可好了,他是我们见过的最好的老师。冬天的时候我们放学后天都黑了,家里老人不方便接送,他就领着我们下山把我们送回家自己再走回学校,常常到□□点才能吃上晚饭。他每次发工资都会给我们买好吃的,自己却从来什么都不花,只吃食堂的菜。我们班的特困生都受过张老师的资助,还从来不让他们往外说,就只是自己偷偷地给他们钱……”
孩子说着说着真的哭了:“吴老师,他们都说一年没见过张老师的笑容,可我认识他十几年了,我从懂事起就没有见过他的笑容。他从来都不笑,也不爱说话,可只有对着你的时候他才会笑,才会跟你讲很多很多话。”
吴邪难受得不行,把孩子抱在怀里安慰道:“别哭,孩子你别哭,你一哭我更难受……”
“吴老师,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孩子把眼泪擦干,抬起头来盯着吴邪,认认真真地说道。
“孩子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做。”
“我们其实都知道你不会永远留在这里的,这里毕竟不是你的家。可是,就算以后你要走,能不能带我们张老师一起走……”孩子抱住他,“求求你了吴老师,带张老师走吧,他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他不该留在这里的……”
听着这些话,吴邪的眼泪也快流下来了。他闭上眼睛,努力忍住眼泪,脑海里全都是张起灵见到自己那一天时流下的泪水。
那该是怎样的孤独与绝望后才会出现的喜极而泣,这个人用自己的前途与未来才能换来与自己的相爱,而自己能给他的,难道只是三年吗?
吴邪擦掉眼泪,也给孩子抹去了泪水,轻轻地对他说:“放心吧,我答应你。”
如果我能带你走,我一定会带你走出这里,给你一片更广阔的天空。
如果我不能带你走……
吴邪暗暗下了决心,他想,就算我终究不能带你走,我也一定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小哥,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再这么孤单了。
3.
这是吴邪第一次用心聆听如此静谧的深夜,大山里的夜晚是真的安静,沉沉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忘记自己的存在。
张起灵带他去了自己以前常去的地方,那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在村子的后山,去的人很少,便成了他的秘密基地。
他们并排躺在草地上,星星一如吴邪在格尔木和德令哈所看到的那样明亮,甚至比那时还要亮。
“小哥,你小时候会常来这里吗?”
“嗯。”张起灵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儿时,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之中。
吴邪也不去吵他,只是握着他的手,静静地陪着他。
直到张起灵拍拍他的手,对他说:“小时候,开心或者不开心,都会来这里。”
他虽然是这么说,但吴邪也能猜到,恐怕开心的时候不会太多,大部分的时光里,这里应该都是他不开心来排遣心情的地方,想必此时此刻回忆起来的,是许多许多的酸楚吧。
“这么多年都已经过去了,以前的事情就不想了。开心或者难过,都是曾经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只往前看,好不好?”
吴邪把他的手抱在怀里心脏的位置,带着安抚和劝慰:“小哥,这里毕竟是你的家乡,既然我们选择回来,就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了。”
“嗯,好,不想了,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张起灵愣了愣,然后回答道。
吴邪知道,张起灵说的这个幸福,指的是自己来到了这里。他一直都知道,能影响张起灵的人和事很少很少,但自己绝对算一个,甚至是唯一一个;同样的,能让他获得幸福感的人和事也很少很少,恐怕自己还是那唯一的一个。
他忽然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如果说和张起灵正式在一起的那一天让吴邪觉得自己长大了,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他更加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上所担负的责任,那就是,身边这个人这一生是否能过得幸福,是要看自己的。
这份天大的责任感又甜蜜又沉重,在这一瞬间,让吴邪有一种想要许下白首之约的冲动。
或许这不只是冲动。
是的,当他借着大山深处皎洁的月光看清张起灵闭着眼睛微笑的表情时,吴邪知道,这绝不会是冲动。
就如同他曾经看过的一句话,那句话说,正义和勇气从来不是一种无用的标榜,总有一种伟大的精神在支撑着这个世界,就像希腊神话里用自己的双肩擎着苍天的阿特拉斯一样。
而现在,不,不是现在,是从他爱上身边这个人的那一天起,他大概就已经相信了。这世界上并非全部都只是熙熙攘攘利来利往,总有一种感情能够永恒,总有一种情怀可以支撑起一个人的人生。
“小哥,你们学外语的,一定看过不少电影,你记得《Annie Hall》里那句著名的台词吗,‘只有一个爱字不够表达出我的感受,我爱你,我很爱你,我永远爱你……’”并没有等张起灵说话,吴邪接着说道,“我的心情大概用这句台词就能总结,而此时此刻这种心情还要更加强烈。所以我想问你,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我不想用什么嫁给我或者娶我之类的话来说,我们是两个男人,所以我只想问你,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无论我们像现在这样离得很近,还是有一天要不得已地远隔天涯,但我们都不分手,我们会永远相爱。”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两哥小东西,今天晚饭时大姐拿出了几听啤酒来给大家喝,最近这个牌子的啤酒正在搞活动,打开的时候看到有两听的易拉罐拉环上写着中了奖,吴邪就随手把这两个拉环放到了口袋里,准备明天早上去村里的小卖部兑奖。
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虽然寒酸了点,可总好过没有。
“你愿意吗,无论未来你和我会遇到怎样的困难,哪怕我们一辈子都只能相隔两地,隔着从东到西近两千公里,也不会放开彼此的手。不要去管谁耽误谁,不要去在乎这样对我好还是不好,我只想要你心里的答案。”
他把一个拉环轻轻地放在张起灵的手心里,然后把余下的另一个给他套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拉环没办法全戴进去,只能戴到一半的地方。
吴邪就笑了起来:“对不起,虽然有点寒酸,可只能先用这个凑合一下了。”
接着,他和他十指紧握,又一次重复问道:“小哥,你愿意吗?”
恰巧在这时,他们看到远处的村庄里似乎亮起了篝火,一阵喧哗声隔着很远也能听见。再过一会儿,便传来了对歌的声响。
山歌声嘹亮,吴邪一时间听得入了神,总觉得这首山歌被这大山里的年轻人唱得是那样的情意缠绵。
待到一曲唱完,他问张起灵:“他们在唱的是什么?为什么时而欢快,时而却有些哀婉?”
张起灵就一句一句地念给他听:“死了死了未曾埋,供座棺材做夜斋;二人死了共个眼,共张红纸写灵牌。
“讲了要恋就要恋,生死要恋六十年;情哥死了变黄豆,妹变石膏又来恋……”
听到这儿,吴邪一下子想起了多年前的某个夏天,张起灵和他一起回杭州的那个暑假,在西湖边的铺子里,他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他说,他们家乡有个习俗,男女要唱山歌定情。寨子里的年轻人常唱的一首情歌,里面有一句歌词是“死要恋来生要恋,生死要恋八十年;情妹死了变树子,哥变藤子又来牵”。
他说,他们寨子里的人都把这首歌当□□情的标准,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讲了要恋就要恋”,讲出来就要一心一意,要不然就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