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看着他,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小药瓶,点了点头,又是只有两个字:“谢谢。”
不管怎样,这也算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吴邪朝着胖子挤挤眼,胖子也笑,在卫生间碰到时还偷偷地对吴邪说:“其实我能理解他,偏僻地方来的孩子,到了大城市容易自卑不适,慢慢接触接触应该就好了。”
吴邪笑着摇头:“我怎么半点也看不出他自卑,我倒是觉得他压根不把咱们太当回事。”
“应该不是,今天你是最后一个洗完澡的吧?按理应该是你把卫生间收拾收拾,可他二话不说就给收拾了,冲得还挺干净。我觉得他只是性格如此,不爱说话,加上肯定是从小吃了不少苦,心思重,不愿意跟人交往,以后应该会好的。”
吴邪点头:“他学习一定很好,你信不信?”
“那必须的,一看就是个学霸。”
“跟着学霸混没错的。”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可是我一学文化产业管理的,用不到德语啊!”胖子无奈地挠挠后脑勺。
“傻了吧?公共课呢?马列毛邓计算机是你不用学还是他不用学啊?”吴邪得瑟地说。
“聪明!”胖子竖起大拇指。
随即他们就听到王盟在门口小声地说:“加我一个!”
于是张起灵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冠以了“学霸”之名,当然了,他也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学霸。
第二天有了防晒霜的保护,虽然还是晒,但好歹脸上的皮肤不是疼得那么厉害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吴邪就一个感觉,天之骄子们饿成傻逼的时候也骄不起来了,环视食堂四周,几乎都是拼命往嘴里吞咽食物的人,吃得那叫一个香。
所以说,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它的名字叫——饿了。
刚来的两天,每个人给家里打电话的频率都很高,就连吴邪这种不怎么恋家的人都一天往家里打一个电话,可他从来也没看到张起灵打过电话,甚至好像连手机都没有。
现在这年头谁还没有个手机啊,像他们三个的就都是很高档的手机,胖子的尤其贵,听他说起过,他家在琉璃厂和潘家园有好几个店,一看就知道挺有钱的。
吴邪也不算是纯正的杭州土著,初中之前他一直都是在长沙老家呆着的,后来他父亲被聘请到杭州任教,一家人也就跟着搬到了杭州。
吴邪奶奶的家族曾经是长沙的大户人家,爷爷后来也发达了,据说在解放以前干过倒卖古董的行当,暴富之后就洗手不干了,开了很多铺子,慢慢地发展成家族企业。
吴邪还有两个叔叔,二叔三叔子承父业经商,混得也是风生水起,只有他父亲是个学究,一直都在大学里任教。
吴邪的古典文化底蕴在同龄人中算出类拔萃,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原本他父亲希望他考自己任教的学校,可惜吴邪压根就没想过大学还要留在父母身边。而之所以选择琴大,一半确实是因为压在心底久久不能忘怀的年少之恋,而另一半也是因为青岛的气候和环境都很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况且琴大的建筑专业也很不错。
吴邪从小就想学习怎么建房子,说到这个理想,其实还是来自于小花。小时候在长沙老家,天天就和小花黏糊在一起。小花那时跟着一个爷爷学戏,吴邪经常随她一起去那个爷爷家里,他家的房子又大又漂亮,小小的吴邪被震撼了,拍着胸脯对自己的小女朋友说,以后一定会亲手给她建一座大房子。
年少的誓言依然记在心间,只是佳人不知何处去,每每想起来吴邪都会有点伤感。
吴邪很想把手机借给张起灵用一下,可经验告诉他最好不要这样,张起灵这种性格的人,最不喜欢的或许就是别人的帮助。
总不至于连去小卖部打个长途电话的钱都没有,说不定张起灵早就打过了,吴邪心说,自己又没时时刻刻跟在人家身后,怎么就知道他没打过呢是吧?
说不上什么原因,吴邪是很想和张起灵成为好朋友的。他想起以前上高中时,班里有个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叫徐南,但也仅仅只是不错,偶尔一起上上厕所打打球,淡淡之交。
结果有一天,班里来了个转学生,可能是性情相投,徐南很快就和这个转学生成了好兄弟。他还记得徐南跟他说过,就在转学生来的第二天,他看到转学生站在操场边望着一潭积水,就好奇地问他在干什么。
转学生告诉他,地上有一片云,徐南定睛一看,就看到了积水里的那片流云。
从那一瞬间开始,徐南便想和转学生成为好朋友。
他跟吴邪说:“你以后肯定也会遇到这样一个朋友,你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想和他成为好朋友。”
可惜这么多年吴邪一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朋友,他都要怀疑徐南这番话到底是不是正确的了,但直到此刻,他才有点明白徐南当时的感觉了。
真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一样。
张起灵吃的自然也是很节俭的,吴邪看到他只打了一份咸菜炒肉,这应该是全食堂最便宜的菜,因为虽然叫咸菜炒肉,可满盆里就找不到几块肉,全是咸菜。
吴邪很想给张起灵打份饭菜,可他依旧强行忍住了自己这样的情绪,胖子坐在他旁边,看到他正在瞅张起灵的饭盒,小声地对他说:“天真,我知道你想干嘛,可是不行。”
“我……”
“无论你心里有怎样的好意,但你要是这么做了,在他看来就是你在施舍他。吴邪,小哥这样的人,受过苦,因此会更想保护好自己的尊严。所以我劝你还是收起你的同情心吧,他不需要。”
胖子后来便一直喊张起灵小哥,大概是因为张起灵总是给人一种成熟稳重的感觉,因此吴邪和王盟也跟着这么称呼起来了。
他没说话,愣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我是为你好,你要是现在过去买一份红烧肉放在他面前,你这辈子都别想跟他成为兄弟了。”
“嗯,明白了。”吴邪沉思着,低下头扒拉着饭。
胖子叹了口气,更加小声地对吴邪说:“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的。”
“怎么了?”
“小哥的事,想不想知道?”
“好事坏事?”吴邪踌躇着。
“辛酸事。”
“……说详细点吧。”
“我一老乡师兄和他是一个系的,在办公室听老师说起过,张起灵父母双亡,他家那个村子是全广西有名的贫困村,是咱们根本无法想象的那种困难。他高考成绩非常优异,不过因为没钱,差点没机会来上学。这第一年的学费好像还是他高中学校给垫付的,就连来上学的路费都是全村老少给凑的。”
吴邪一时间甚至说不出什么话来,他确实如胖子所说,根本无法想象那里是个怎样的景象,但他发现自己能够理解张起灵的这种性格。
淳朴,敏感,或多或少会有些自卑,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取得优异的成绩,凭着自己的努力留在大城市,或者出国继续深造。
没有朋友,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最终会拥有很多东西,却未必会拥有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张起灵。
他希望自己可以走进他的世界里,至少在这打拼的路途中,可以和他做个伴。
不是可怜,不是同情,而是真诚的想要和他做好兄弟。
4.
一个礼拜过去了,再忍一个礼拜,该死的军训就可以结束了。
经受了一礼拜太阳的洗礼,原来的白人变成了黄人,黄人变成了黑人,黑人变成了炭头。
王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仰天长叹:“谁能告诉我,研究生军训不?”
胖子“呸”了他一口:“大学还没开始上呢,倒挺有志气的啊,你想得可真远。”
“要是研究生还要军训,我就不考研了!”王盟摊开四肢躺倒在床上,“我俊俏的小脸都给毁了……”
吴邪看了看关着的卫生间门,张起灵刚进去,他想了想,拎着水盆去了公共洗漱间。没想到二楼满满的都是人,吴邪决定不跟他们抢,光着膀子往楼上走。
一直走到了顶层,是艺术系的地盘,吴邪自从来了还没上来过,听说今天晚上艺术系有活动,所以顶楼应该很空闲。
吴邪悠悠然地进了公共间,果然连个鬼影都没有。他不禁在心里得意了一下,反正脱了衣服一个样,谁能看出来他是别的系的?
刚把水盆放下,正脱着裤子,门外却来了个人,吴邪闻声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粉色衬衫的男生走了进来。
见到吴邪,他有点诧异,但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水盆放到洗手池边上,随即又抬起头来望着吴邪。
吴邪也直直地盯着对方,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这个男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一时间拔不出眼光来。而很显然,对方应该也是有这样的感觉,两个人对视,继而互相微笑,可不管怎么笑,吴邪愣是没想起对面的人到底曾在哪里见过。
还是粉衬衫先打破沉默,朝吴邪点了点头就走进了里面,吴邪也赶紧挥挥手示意,想了半天还是穿上裤子拎着盆又回了二楼。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怪不方便的,估摸着张起灵也差不多该洗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