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锦没有坐在软榻上,而是那里一张矮矮的绣墩,坐在了梁孟身前,矮矮的绣墩让本就不高的绣锦高高的仰视着梁孟,明明那么难受的姿势,他却开心的开始讲述他所知道的关于梁孟的事情。
“说道梁孟,梁公子那么就先要说平王府,平王府的主人平王爷是今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是今上登基之时,唯一活着封王的皇子,而梁公子,就是平王府的嫡次公子,梁公子既是次子,又是幺儿,上有嫡亲哥哥,小王爷梁孔,和姐姐敏淑郡主梁宓。”说道这绣锦叹息一声,“可以说梁公子是被千般宠万般爱,可惜,也许是老天爷就是看不得那般幸福的人。”
“在一次皇家狩猎当中,不知怎么的,居然在把手森严的猎场出现了刺客,当时还是稚龄孩童的梁公子,以己身挡住了射向今上的羽箭,好巧不巧的,淬了巨毒的羽箭射中了梁公子的眼睛,虽然今上即刻传召了众多御医,也只是保住了梁公子一命,一双眼睛,是彻底的废了。但有得有失,梁公子失去了眼睛,却得到了今上的眷宠,可谓风光无限,连皇子皇孙都无法媲美。”
“可悲又可恨的梁公子啊,彻底变成了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的无赖纨绔。”
绣锦说得轻巧,却掩盖不了其中深深的憎恶,可见,这梁公子做下的事,绝不止那轻飘飘的一句话。
梁孟对此不发言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于此无关的人,实在说不出同情或憎恨的话。
抬起手,在身前摸摸,感觉到顺滑的发丝,不待他寻找,绣锦已自动的将头伸到了他的手掌下,“抱歉。”不为别的,只为让你想起不好的事情。
绣锦贪念的蹭蹭头顶的手掌,试图汲取更多的热度,不是没有这般温柔的人,而是这般温柔的人从不会为他这种人停留,也不是他能奢求的。
“不是先生的错。”应该说,反而是先生在拯救他。
不自在的收回手,梁孟再次感到了这人奇怪的态度,虽说装失忆应该是失败了,但难道他就不怕自己是什么孤魂野鬼?没有害怕不说,态度为什么反而如此,怪异?
“对了,说了这么久,却还不知小兄弟的名讳。”
虽然手掌的离开让绣锦有些许的失落,但毕竟日子才刚开始,人也还在他这里,“绣锦,先生唤我绣锦即可。”
“xiujin?不知是哪个xiu哪个jin?”梁孟的声音其实不是特别的清澈,相对于他的年岁,实在是有点沙有点哑,但慢慢低声说话的时候,却尤为的温柔缱绻,好像一圈圈的把人缠绕包裹,让人迷醉其中。
同样的声音,自先生口中吐出,却那么的好听,绣锦不知道怎样形容,但如果这是条河流,他情愿溺毙其中。
“是绣口锦心的绣锦。”
“绣锦吗!绣带合欢结,锦衣连理文。怀情入夜月,含笑出朝云。果然好名字。”正念着,一首很是应景的诗从脑袋里面蹦了出来,自然而然的,梁孟将它念了出来。
梁孟看不到,在他对绣锦的名字赞叹时,绣锦羞红了脸颊。
不是没有人为他做过诗,绣锦身为幽含楼的红牌侍者,入幕之宾无数,其中自是有才子大家,或嬉闹、或攀比,也为他做过不少。
却始终没有先生的诗那般,来得让他羞煞不已,许是因为知晓先生不是凡尘中人的,唯有他一人,所以先生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都尤为的让他心动,哪怕,是用他憎恶的人的身体。
时间在闲聊中飞快流逝,不一会儿就到了正午。
“梁公子,今日还是在屋里用餐?”屋外传来小侍的问询。
不必想,梁孟也晓得了他大约的常闭门不出了,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何地方?
“端进来,告诉下面的,今日公子也歇在这,让他们先自行回去,公子什么时候想回去了,自然会命人召他们。”
梁孟虽不知何意,却也知道绣锦不会伤害自已,于是在小侍询问时,点头默认。
过了几日。
梁孟开始慢慢的想起了许多事,虽然大部分都只是些不重要的日常记忆,但总归是个好的发展,至少,他知道他现在的生活,完全可以用一个字来表达。
宅。
是的,宅。
毕竟,盲人的生活能有多丰富呢,尤其还是个在古代的失忆盲人。
每天每天,梁孟除了和绣锦闲聊,就是听他弹琴唱歌,或是说说外面发生的事,有时兴起,还会让绣锦握着他的手,写写画画,虽然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写成什么鬼。
如果只是这样,撇除一些不便,生活也还算怡然自乐。
“先生,先生。”
在绣锦急切的呼唤传来的时候,梁孟正坐在茶几边,静静的煮茶,也许他现在确实是个瞎子,但只要有点耐心,他同样能将房间的一丝一毫都摸透。
甚至,比一些有眼睛都人,还要对这间屋子的摆设物件一清二楚。
转向声音的方向,温柔的勾起唇角,一双明明无神的眼眸,都渗透着深深的柔和,“你回来的刚巧,我正好煮了茶,来喝一杯,定定神如何。”
说着,空着的手,稳稳的拿过桌上的茶杯,另一只手倾斜,清亮的茶水缓缓的流入了茶杯中。
本还那般慌乱的绣锦,在平稳低沉的嗓音中慢慢的安定了下来,他想,何必怕呢,有先生在,任何困难都难不倒先生,所以,有什么可怕的呢。
既然已然定了神,绣锦也不急不躁了,坐到梁孟的左下手,悠悠的拿起茶杯品了起来,“先生煮的茶,果然要较旁人的清淡爽口的多。”
“油嘴滑舌,小心让妙芊茶师听到,再也不给你喝他秘制的如幻茶。”
“哎呀呀,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听到此话,绣锦赶忙求饶,“先生我错了,我错了,您可千万不能透露出去啊,要是让妙芊听到,他再不给我喝茶的话,我可就失了人生一大追求了啊。”
“好了好了,不过是杯茶而已,偏被你说成了奇珍异宝,真是夸大。”
越是与之相处,梁孟越是发现,一开始的稳重根本就是个笑话,真实的绣锦,不过是个顽皮的孩子。
不过,也对,十六岁,本就是花骨朵一样的年岁。
如果在现代,这样的孩子,还在父母的呵护下撒娇嬉闹,在这里,他却已经为自己的生活付出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