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康随着队伍移动,但是还没走两步,忽地感觉脚边一沉,垂眸往下便见贾赦半边身子躺在地上,两只手还紧紧攥着他裤腿,一张脸毫无血色,原本红润的唇畔还脱着皮,看起来整张脸邹巴巴的,像是被风干了的橘子皮。
“饿!”在听到上皇要建侧陵的时候,一直紧绷的神智终于放松下来。他才不管什么缘由呢,反正第六感告诉他,这就是上皇特意为他,为贾家洗白呢!
知晓自己目的达成,贾赦骨子里好逸恶劳的因子便彻底委屈起来了:他大老爷活了四十年了,还从来没有如此吃过苦,挨过饿。
当下,有些可怜兮兮的拉着童年好伙伴,哀求。里子面子什么的,在对方知晓自己六岁还尿床,七岁偷溜出门被混混欺负,哭了一路鼻子,八岁……早就化为虚无了。
就算对方成年后,他们越走越远,可是给口饭吃还是可以的吧。
“康康大爷,您行个好吧。”
侯孝康倒抽口冷气,咬牙切齿,提醒:“御前失仪,重则三十。”
“那挪出这个大门就有吃的了?”贾赦眼前一亮,望向侯孝康。没想到功劳赫赫的精英将军还会跟他,如今的大麻烦如此好言相劝。
侯孝康气笑了,也不管殿内还仅剩却又个个老谋深算的朝臣们,负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贾赦怒瞪,但是瞅着对方高高在上的模样,讪讪的放开的手,还顺手弹弹被他弄得皱巴巴的裤腿,而后傲然的哼一声,很有骨气的双手撑地,慢慢挪动着。
侯孝康:“……”
不知为何,看见贾赦有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心中就猛地生出一把怒火,吞噬着他的理智,踹了一脚贾赦,后又硬生生的顿住了。侯孝康眼睛瞪得咕噜圆,看着“啪嗒”一声铺平在地上,就差滚一圈的贾赦,心中一震,理智回笼。
“卧……”贾赦僵硬的吐出一个字,两眼明明白白透着一股伤感,但是下一瞬浑身都僵硬了。
侯孝康干脆利落的上前一步,拉起贾赦的手,而后微微一蹲身子,直接拦腰将人横抱了起来,随后站直了身子,目不斜视,朝外淡然的一步一步走去。
准备留下看大戏的阁老王爷们一脸崩溃。
同样,当双脚悬空,下意识圈住侯孝康脖颈的贾赦回过神后也是一脸崩溃,努力瞪大了眼睛,看着侯孝康,又惊又怒:“你做什么?”
“行个好,带你吃饭。”侯孝康淡然道。
贾赦:“……”
联系之前的一幕幕,贾赦了然的挑眉,桀桀的笑道:“康康呀,你还是老实诚啦。是我自己手肘麻木了才滚地的,跟你没关系。”
“闭嘴!”侯孝康蹙眉,加快了步伐。
看着侯孝康微微红起的面庞,贾赦戏虐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其然的,就让他想到了从前。
他们都是四王八公第三代大少爷,未来的继承人。相比其他娃都能打酱油的继承人大少们,他们年岁相仿,也比较容易玩到一起。
与他肩不能挑手不能写来说,这康康却是从小就被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修国公侯晓明教育的能文能武,还特憨厚老实容易上当受骗,偏偏又性子软,当年他随意两句忽悠就能诓着让人帮他做功课,还各种出头被黑锅。
这一眨眼……昔年跟在他后面屁颠屁颠的小羊羔一样的崽子忽地长成狼了。
岁月可真是一把杀猪刀啊!
偷偷侧目瞥了眼怀中的人,侯孝康无奈的笑了一声。对方又是一副茫然不知的呆样,还真是光长年龄不涨记性。
猛地就让他想起年少的一幕幕。对方明明什么都不会,还爱逞强,就像……说好听点吧,就像还没断奶的小奶狗,固执的撩拨捣蛋还爱逞强,又不记疼不记打。每每闯祸之后还能睁着一双漂亮又漆黑若星辰的双眸,傻兮兮的看着人。
“去太白居还是百珍坊?”侯孝康把人抱上马,上下打量了眼似乎还在神游的贾赦,飞身上马,拉紧缰绳,以防对方掉下去,而后开口,沉声问道。
“啊?”正在祭奠那些年逝去的青春,猛地听到头顶上空传来若金石丝竹,悦耳动人的声音,当即有些激动,“太白居!”
话音落下,贾赦不由打个冷颤,猝不及防的回过神来,转眸往后扫了一眼,写满了诧异之色,但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略带惊喜的呼唤:“父亲,您没事真是太好啦,我和大哥守了一夜的坟,终于找到蛛丝马迹了。”
贾琏边说兴奋的指指车厢内的嬴政,“听说您要跪一天一夜,大哥提点我准备了不少吃……呜呜……”
话还未说完,贾琏捂着额头,看着从窗户里飞过来的糕点,委屈的捂头。
他又哪里说错了?明明是听大哥的吩咐,道出守坟查到证据啊?
贾赦看着划过眼前雪白的糕点,眼里充斥着鲜血,“锄禾汗当午,粒粒皆辛苦不知道吗?农民伯伯种他们有多么不容易……”
“闭嘴,下马,归家!”嬴政揭开帘子,面无表情的斜睨了眼正滔滔不绝的贾赦,意味深长道:“父亲!”
贾赦顿时脑海一片空白,透着帘子望着茶几上那袅袅热气的茶水,那精致又……两眼一翻,饿昏过去。
☆、第14章 状告贾政
《太上皇起居注》第十二回:我告官不在乎官位,反正都没我有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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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放下饭,贾赦舔舔嘴角的米粒,擦擦眼角激动的泪水,往后一靠,拍着撑得圆溜溜的肚皮,感叹道:“农民伯伯尊是太辛苦了。”
“呵呵。”
“嗯……呵呵。”贾琏本想附和点点头,但是一听到冷冽的呵呵声,非常忠心的跟着呵呵了一声。他爹自己也说了,跟着大哥有肉吃,凡是祖龙大大作出的决策,我们都坚决维护,凡是祖龙大大的指示,我们都始终不渝地遵循!
更何况,他爹这话说的也太不走心了。
有本事免个租呗!
侯孝康扫了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直接无视了眯着眼惬意拍肚皮背“一丝一缕念物力维艰”的贾赦,视线再一次投向所谓失而复得的“贾瑚”,下意识地挺直脊梁。
当初遥遥偶望过一眼,便觉得对方乃是人中龙凤,但是如今静距离接触,饶是对方不带试探,只不过是匆匆扫到一眼。可就这般稀松平常的眼神,也让他瞬间就感到一丝威慑,感觉自己渺小到了尘埃中。
那是一种近乎野兽最原始的本能,畏强。
可正因为如此,他却因……
被这个浮出脑海的念头一惊,侯孝康目带深思凝视了眼贾赦。
正滔滔不绝诉说悲惨遭遇的贾赦一顿,看见是昔日小羊羔投递过来迷茫的眼神,直接起身,大手一挥,拍拍侯孝康的肩膀,道:“兄弟,今日你帮我一忙,良辰日后必有重谢!”
被小羊羔的侯孝康干脆利落的起身离开,以做回复。
“这娃男大十八变,哎……”目送侯孝康愤怒离开的背影,贾赦无奈的耸耸肩,而后看向嬴政,话语中多了一丝颤声,小心翼翼问道:“老大,刚才琏儿说您发现端倪了?”
老大深深的叹口气,他曾几何时为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殚精竭虑了,可是瞅着两信任的眼神,没来由的就略开心。
真是一朝穿越,人生目标都堕落了。
“嗯。”嬴政冷冷的点点头,抬手端茶,目光注视着楼下熙熙攘攘川1流不息的人群,道:“让贾琏跟你说吧。”
“是琏弟,大哥。”贾琏默默捏拳给自己鼓劲提完要求后,飞快的转眸,不敢看人,拉着贾赦道:“父亲,我们边走边说,免得隔墙有耳。”
贾赦不解,但还是从顺如流的跟贾琏离开。边走还目带疑惑的看向贾琏,眉头紧蹙,万分不解。他儿子怎么一遇祖龙大大就温顺还特么恭敬孝顺成小绵羊模样呢?
虽然始皇的确霸气侧漏,可画风转变实在太快,且又不是像他脑袋多了后世知识,时时刻刻“抄家流放至死”六个大字横挂在脖颈上。
“父亲,我们大张旗鼓的去了铁槛寺……”
贾赦听闻两儿子半夜惊魂事,暂且搁下心中那点小狐疑,将注意力放到贾瑚身上。
他原本不过借个身份,但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事情处处透着诡异。
他这算口手套白狼?
贾赦冷哼了一声,直接撩胳膊,义无反顾的站在督察院的大堂内。
就当他是疯狗吧!
不痛痛快快的撕一回,等待他的只有被丢出去当靶子,抄家流放至死不说,后人还会背负罪臣后裔之名。
不对,他压根没有后人!
贾琏这混小子!
记忆中的大姐儿……我屮艹芔?!
贾赦气的感觉自己喉咙都在冒烟了。
同样气的自己心肝脾肺肾都疼的是坐在桌案后面的督察院院正夏俊伟,忍不住开口,声音都带着丝颤抖,再三确认道:“贾将军,您要告谁来着?”
“贾政!”贾赦干脆利落道:“告他纵妻行凶,杀我长子贾瑚,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话音落下,满院哗然。
夏俊伟暗自把接诉状的小吏骂个半死,但是脸上却得摆出一副秉公办理的模样,扼令青衣衙役去据传贾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