阖府四族看见,俱都面面相觑,有些凑趣的穷亲戚,也在那里哀哀凄凄,掩面啼哭。贾琏几个面面相觑,不得已也跟着哭了几声,贾蓉冷眼看着,从鼻孔里喷出一声,走来路上,一语不发。
贾蔷跟在他后面,见他神色冷淡,一跺脚跟上去,把他手略握一下就松了,贾蓉便低了头装出一点戚色,拿袖子擦一擦,眼圈就红了,泪珠扑簌簌地落,却还拿眼角瞥贾蔷,对他露出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笑。
宝玉在边上见了,只是不语,越发蔫头耷脑的,贾政因在外面,又不好骂他,又疑心他是用功过度了,宝玉心内有事,路上一应礼仪接待,皆是敷衍,全不似以往的灵巧,贾政见了只是越发担心,便打发自己的小厮叫他们看着宝玉,举凡应酬,也都替宝玉推了。
丧事轰轰烈烈地办过之后,秦可卿此人便似再不曾存在一般,两府之内,该喝酒喝酒,该打牌打牌,再没人提到。
凤姐待出殡之后方空闲了些,因见人情冷暖,且又想起素日和可卿情分,不免洒几滴眼泪,回房之后依旧叹息着睡不着,平儿服侍她换了衣裳,把她按在床上,替她放了头发、轻捏头皮,她手指轻柔,又对凤姐身周极熟的,按着按着,凤姐就渐渐松泛下来,阖着眼问道:“近日府里可有什么大事?”
平儿正等她问,闻言向外一看,见外头无人,就俯身下来,在凤姐耳边道:“小丫头子们闲聊的时候,说二门上哪个小厮议论什么新二奶奶,旧二奶奶的,不知是旺儿还是谁,把这人喝骂了一顿,都骂散了,这事也不许再提。”
凤姐两眼一睁,直直坐起来道:“是什么时候?”
平儿道:“就是今天,我一听见,就回了奶奶了。”
凤姐冷笑道:“明日叫旺儿来回话。”
平儿应下,凤姐经这一遭,越发睡不着,就招呼平儿说话,一时深恨贾琏,口里骂了一回,又想起来道:“他今晚又睡在哪里狐媚子那里去了?”
平儿道:“今儿是被老爷训了,勒逼在外头读书,住在书房呢。”
凤姐呸道:“他还读书,别笑死我了!怕是有看上哪个下流娼妇烂下面的货,在不知道哪个角落里鼓捣呢!”
平儿不敢回她,只陪着小心,又继续给她揉捏头上,凤姐道:“那里倒还好,你给我捏捏脚,这几日两头来回走,脚疼。”
平儿便坐到小杌子上替她捶腿捏脚,凤姐给她服侍得渐渐又眯了眼,迷迷糊糊叹道:“说来说去,究竟还只有你好,从小儿一起跟着的情分,又不像那伙子臭男人、王八汉,吃了碗里的不够,见了别人锅子里,也不管是香是臭,是儿媳妇还是大嫂子,就只知道一根捣杵实心到底!我是没儿子,有了儿子趁早割了他那祸头子,看他还去哪里捣去!”
听得平儿嗔道:“奶奶快别再说这些没根由的话了,早些睡了好。”
凤姐道:“只有我们两个在,你怕什么?”
平儿低头道:“奶奶这话说顺了,下回在外头也带出来了可怎么好?”
凤姐方不言声,又拍着炕道:“我一个人睡着怎么有点冷似的,你陪我罢。”
平儿还要辞,凤姐亲弯腰把她拉起来道:“我们小时候姑娘丫头两个都是这么睡的,怎么嫁了人了反倒生分了?”
平儿只得依着她,在外头靠着,两人一起睡了。
☆、第52章
凤姐大早起来,见平儿蜷在外侧,大半背部都露在外面,夜里的姿势竟是一动都未动过,知道她素来谨慎,晚上怕熟睡时候扰了自己,恐怕没怎么安眠,因念着平儿素日辛苦,特地挥手让小丫头们不要惊动她,自己踮着脚悄悄挪下地,才往外一走,平儿就醒了,立时直起身子道:“奶奶?”
凤姐摆手道:“你再躺一会子,我让人叫旺儿来。”
平儿到底起身亲手服侍凤姐穿衣,替她拿手巾时不妨头打了个喷嚏,吓得赶紧看凤姐,只恐凤姐嫌她有病气,凤姐却不在意道:“罢了罢了,和我睡一晚倒把你睡出病来了,待把这件事了了,你好生休息两天。”
平儿只笑,走出去问:“旺儿来了吗?”外头婆子都笑道:“大早就来了,猴儿似的在那里钻呢。”
平儿便去教他进来。旺儿还只当是吩咐什么体己事情,笑嘻嘻和平儿打躬道:“平儿姐姐向来可好?主子奶奶安好?又是什么好事叫我来了?”
平儿冷笑道:“好事,你快进去就知道了。”旺儿就笑呵呵往里头迈,进了屋还不及拜见,就听凤姐当头一声:“旺儿,你做的好事!”把他唬得一跳,慌忙爬在地上磕头道:“小的不知道做了什么惹奶奶生气,求奶奶赐教,小的一定改!”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没听到动静,抬眼想去偷望凤姐,才一动就劈头被一个杯子砸过来,茶水溅了满脸,还不敢擦,忙忙地又低下去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带着哭声道:“小的不知究竟犯了什么错惹的奶奶动了这样肝火!小的该死!奶奶再多赏小的几下也是该的!只求奶奶万不要为了小的贱命气坏了身子,那可就是小的滔天的罪过了!”一行说一行磕头,说得凤姐又笑了,叉着腰一腿搭在炕上,一面问他:“我问你,我是不是你主子?”
旺儿笑道:“奶奶怎么说这话?奶奶不是我主子,再有谁是我主子?”
凤姐冷笑道:“我听人说你认了个新二奶奶,只当你眼里已经没我了呢。”
旺儿见她说起这个,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贾琏已不可为,忙上前几步,爬到帘子边道:“正要启禀奶奶,二爷近日不知从哪养了个女人,在外头子虚胡同里头,门首挂着两串鱼的就是。小的本来想打听仔细再来回报奶奶,不想奶奶神算,自己先知道了。”
凤姐道:“哟,我倒不知你原来这么忠心。”
旺儿拿不准她心思,只是没口子应承,又继续磕头,这回真心实意,磕得额头都红了一片,凤姐见了方笑一声,道:“你既忠心,我也不亏了你,我这有个好差事交给你,你办好了,日后好处少不了你。”
旺儿道:“但凭奶奶吩咐。”
凤姐见他识趣,笑一笑,吩咐平儿几句,平儿再和旺儿如此这般说了,旺儿心里一万个叫苦,也只能应下,慢慢出去了。
平儿待旺儿出去,才问凤姐道:“奶奶这计策虽妙,只怕以后二爷知道了要恼。”
凤姐冷笑道:“我在家里忙死忙活,病中都撑着主持场面,他倒好,去趟扬州,好东西没捞着,倒带了个小的回来!我不如此,这口气怎么能平?”
平儿欲言又止,凤姐见她模样就知道,笑拍着她手道:“你放心,我有分寸,再说,有我舅舅在,他难道还真敢怎么了我不成!”
平儿见她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也不好深劝,一日里事又多,她便也丢开这件,先赶着安排别处了。
宝钗因府内忙乱,黛玉身子弱,且秦可卿于她们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亲戚,就一连十数日把黛玉拘在她身边不让她出去,黛玉自己也乐得不离了宝钗,自那日夜话之后,夜夜要同宝钗说半宿的话,有时没什么新鲜事说了,就非要缠着宝钗说她们上辈子的相处,但又有一样,凡是宝钗讲到旁人,她就嘟着嘴老大不高兴,只要宝钗说“那一日我们起了诗社,这一日我又替你抿了头发”,就乐呵呵追着问“我做了什么诗?用什么韵?你替我抿头发,是怎生抿法?”如此这般,两辈子的相处翻来覆去的说,她听着也不嫌腻味,宝钗说着也不嫌繁琐,两人同行同宿,齐进齐出,真好似蜜里调油一般,宝钗就渐渐的不大想只唇舌亲近了,那一日心弛神荡之时,抱着黛玉咬耳朵道:“黛儿,你让我靠一靠。”
黛玉怪道:“你不是就靠着我么?还要怎地?”
宝钗一时说不出口,就起身压在黛玉身上,拿鼻尖和她鼻尖翻来覆去的摩挲,摩得黛玉也渐渐眼迷心软,娇嗔道:“你要说什么就说,把人家鼓弄来鼓弄去做什么呢!”
宝钗一头一脸都是热的,看着黛玉又实在说不出话,就啜着她一点丹唇一下一下向上,黛玉被她弄得痒痒,咯咯笑着去逗她,忽然一伸手向她里面捏了一把道:“衣裳开了。”
慌得宝钗忙低头看,衣襟倒半开的,内里肚兜却还完好,便嗔黛玉道:“你一日不作怪不安生是不是?”
黛玉把她衣裳一拉,顷刻间一件单薄寝衣全都散开,连肚兜的带子也松了,露出宝钗一点粉白酥胸,黛玉笑嘻嘻道:“这可不是开了?我只是说早了一点。”好奇地抬头一探,见了那处风情,羞得捂了脸道:“果然你是没羞没臊的,所以也长了这没羞没臊的东西。”
宝钗本来已经臊得不行,被她这话又逗得笑了,故意靠近一点道:“这是人人都有的东西,怎么又说没羞没臊了?怕是有人起了没羞没臊的心思,所以才说这没羞没臊的话罢。”
黛玉怪道:“人人都有,宝玉怎么没有?我父亲也没有,男的大多都是没有的。”
宝钗唬她道:“你才见过几个男子?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再说,这东西的大小也凭天分,你瞧大嫂子,再瞧二嫂子、平儿,便是我母亲和你母亲,也不一样,是不是?你只是没见着有的男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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