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叶修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好笑还是该感动了，又在心里感叹了句“这实心孩子”。
他嘴上并不说破，只说：“谈了一下午，饿死我了。小周你是地主，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推荐？”
26
在去哪儿吃这个问题上，周泽楷颇费了一番思量。
轮回俱乐部周边一片的美食地图，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考虑到叶修叫了饿，肯定得去能填饱肚子的地方，日料店、小吃店首先被排除了。根据之前数次一起吃饭的经验，叶修对偏甜的口味似乎并不感冒，本帮菜也排除了。对了，谈判是很费脑子的，要多吃鱼补补，粤菜，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他这一番心思，叶修当然不知道。当时叶修问完，周泽楷点点头，转身往俱乐部外走，叶修便很自然地跟上来。周泽楷只顾着思考吃什么，一路都没说话，叶修什么也没问，只安静地和他并肩走着，似乎会跟着他去任何地方。
说不定我把他带去卖掉，他也会帮我数钱的。周泽楷脑子里有一忽儿转过了这样的想法，莫名地高兴起来。
他选定的那家店店面不大，但味道不错，距离轮回俱乐部十五分钟路程，是队员们日常聚餐的备选点之一。周泽楷带着叶修，熟门熟路地从后门爬上二楼，要了一个包间。
叶修起初也很好奇周泽楷为啥选了粤菜，他记得自己应该并没有表现出对粤菜有特别偏好，等到周泽楷开始点菜，刷刷刷，连续圈了三道鱼，他才明白过来，颇有点哭笑不得。
等待上菜的时候，周泽楷望定叶修，认真地问：“那天，一叶之秋。”
叶修本想打个哈哈混过去，看到周泽楷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说：“那天要把一叶之秋的账号卡交给俱乐部。这不是想着你总想打败我嘛，最后就给你一次机会呗。”又表扬周泽楷：“进步很大！不过要打败我，这种程度还是不够的。继续努力啊，小周。”
周泽楷点头，又问：“后来？”
叶修呵呵一笑：“后来想着还没人能打赢哥，就这样退役了对你们多不负责任啊。虽然我老了点，还是很想念冠军奖杯的手感的。”
他本意是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但周泽楷用极黑极深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摇一摇头，认真地说：“不老。”
叶修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所以说跟太老实的孩子打交道是很不容易的。垃圾话舍不得说，玩笑话又是无用。不过他嘴上只说：“当然啦，虐虐你们还是没问题的。”
周泽楷听他这样说，便笑起来。唇角微微扬起，整张脸都覆上一层浅淡的笑意，他的眉眼原本就生得好看，这样一笑，愈发熠熠生辉。叶修也不免恍惚了一瞬。
周泽楷又问：“兴欣？”
叶修不干了：“哎你问题还挺多，说好的不爱说话呢。”
周泽楷只管带着笑意盯着他看，叶修招架不住，只好从实招来：“我退役后，被兴欣的老板娘捡回家，管吃管住，我又没钱，可不就只能卖身了。”
他拣十区的趣事给周泽楷讲了几件。此时已经过了晚高峰，不一会儿菜便上来了，叶修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周泽楷却有些犯难。
他是按时在轮回食堂吃过晚饭的，饭后在技术部和佟林一起讨论技能点提升的方向。后来经理打电话通知佟林去开会，他意识到谈判已经告一段落，想着说不定现在出去能遇见叶修，果然就迎面碰上了。
现在这时间可有点尴尬，也不到吃宵夜的时候。他一点都不饿，但放着客人一个人吃总不太好，叶修会不会以为饭菜里下了毒啊？
叶修看周泽楷对着碗踌躇了半天，终于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把手伸向饭勺，不由得在心里暗笑。他拿过周泽楷的碗，给他盛了一碗鱼汤，说：“大晚上的就别吃那么多了，注意保持身材，‘男神的自我修养’，懂不？”
周泽楷知道叶修是在给他找台阶下，就只笑笑，把汤接了过去。
跟叶修相处是件很自在的事情，只要他愿意，永远都不会让对方感觉到尴尬。
叶修吃饱喝足，满意地放下筷子，抹抹嘴评论：“好吃，小周挺有眼光哈。”
包间里是标准的圆桌，位置宽敞，原本叶修和周泽楷隔了一个位子坐着。叶修说完，就移到了周泽楷旁边的椅子上，在极近的距离热切地盯着周泽楷瞧：“小周啊……”
周泽楷心中警铃大作。他想起叶修上次这样看他，还是初次见面时拗他给面钱，不过这次周泽楷早就想好要请客的，便抢先说：“带钱了，我请。”
叶修噗嗤笑出来：“小周真是好孩子，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他倾身向前，目光特别真诚，言辞特别恳切：“小周啊，我现在一个月工资才一千五。S市的酒店一晚两千起步，住不起啊……”
周泽楷：“……”
叶修接着说：“听说轮回的住宿条件不错。不如周队发发善心，收留我一晚上怎么样？省下房钱还能买两条烟。”
诶？叶修在说什么？
周泽楷一反应过来，整张脸都涨成了新鲜番茄的颜色。
和叶修睡一间房的经历，也有过几次了，可那是在酒店的标间，两人各睡一张床，互不干扰。但宿舍里只有一张床的啊……
跟叶修睡在一张床上……
等等我在纠结什么，都是男人睡一张床有啥问题……
叶修欣赏了一会儿周泽楷的脸色变化，抢在他开口前，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小周你就是太老实了。逗你玩的，酒店早定好了，我这趟是出公差，老板娘全额报销。”
“……”周泽楷愤愤地转过身，不理他了。
叶修又转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哎，别生气啊，我是真想去你那儿住。可我这次是来跟你们轮回谈生意的，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睡轮回队长宿舍，不得以为我出卖色相啊。”
不，你才没有那种东西可以出卖。周泽楷在心里无情地吐了个槽，面上到底绷不住，虽然没笑出来，神色却是放松多了。
叶修察言观色，趁热打铁：“所以啊，等下次有机会了，再去睡你宿舍吧。就这么说定了啊，小周。”
喂，等等，这是怎么定下来的？
周泽楷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明白这个逻辑。
又过去两天，这笔交易终于成功完成了。轮回提升了角色的战力，兴欣得到了一大笔钱和材料，双方都很满意。
季后赛开赛后，轮回先后击败三零一与微草，首次挺进总决赛。在第一回合中，又以7.5：2领先蓝雨，距总冠军仅一步之遥。
周泽楷强势华丽的演出，将季后赛彻底演变成了他的舞台。而令叶修最为触动的，则是周泽楷在总决赛的团队赛中，用押枪将喻文州的索克萨尔直接送出局一事。
由于从不通过任何途径发声，叶修纵横荣耀十余年来，遭遇的误解可谓数不胜数。
而周泽楷同样是只做不说的性格，因此很多人对他的了解，也完全流于表面。
连黄少天都曾评价说“周泽楷那家伙就会作秀”，陶轩来兴欣网吧的那次也说过：“周泽楷为什么现在被称为荣耀第一人？只是因为他帅吗？不，更重要的是，他的技术够炫，打出来的场面够好看。在玩家们的眼中，华丽，就意味着难度，就意味着高水准。”
但陶轩看不到的是，周泽楷从不会为华丽而华丽，在他的每一次操作中，蕴含的是追求胜利的决意。华丽只是周泽楷的手段，从不是目的。他所在意的，其实和叶修一样，只是纯粹的胜负。
周泽楷苦练押枪，并不是为了炫技，而是为了像这样在赛场上用出来，决定战局的走向。就好像叶修创造出龙抬头，也是为了实战目的，该用的时候自然会用，不该用的时候也绝不勉强。
但能看清这一点的人，并不会太多。嘉世的神枪手选手王泽就热衷于模仿周泽楷的华丽打法，叶修在离开嘉世之后，都忍不住当面对他说教过：“王泽，你还是太追求华丽了，多余的操作太多，反而容易让对手钻了空子。”
如果不能看透周泽楷真正追求的是什么，再怎么模仿，都只能得其表，而不能得其意，更不可能有追上他的一天。
叶修看着电视屏幕里刚刚以无解表现获得了一场大胜，但面对记者们的长枪短炮还是惯例有点局促有点呆的周泽楷，心里既骄傲，又柔软。
27
第八赛季总决赛第二轮，轮回以破釜沉舟的气势，在个人赛中排出最强阵容，强势摧毁了蓝雨，有史以来第一次提前终结了总决赛。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屏幕上跳出“荣耀”两个大字的那一刻，周泽楷还是觉得大脑当机了一瞬，浑身沸腾着的血液缓缓安静下来。
终于抵达了顶点。
原来夺冠的滋味是这样。和志同道合的队友一起，齐心协力地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奋斗一整个赛季，击败所有强大的对手，获取最高的荣耀。
然后周泽楷想起了叶修。
他一边觉得，很想立刻和叶修分享这份喜悦，一边又想，对手名单中没有叶修，真的是太可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