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那个破坏掉小楼机关的人,究竟是何居心……”这个问题,陆小凤几乎是想了整整一日,然而直到现在,他依然还是一头雾水。
陆小凤不是没有怀疑过重羽,毕竟,前一次他和花满楼来珠光宝气阁赴宴的时候,在场的众人中,除了上官飞燕是为了杀人灭口隐藏在水中,就只剩下一个重羽来历不明了……
可是,哪怕仅仅只是经过了短暂的相处之后,陆小凤也已经察觉,重羽是个性格意外简单的人。或者说,至少在金鹏王朝的骗局之中,重羽根本连丹凤公主和上官飞燕、以及那个假冒的大金鹏王等人都不认识,从头至尾,他都只是顺手帮了阎铁珊一个忙,在其他之后,他似乎就是一个单纯的看客……
陆小凤也已经从珠光宝气阁中的侍女口中得知,重羽本来同珠光宝气阁没有半点关系,现在会留下来,好像也只是为了等阎铁珊和独孤一鹤帮他找什么东西……
重羽同样猜不到帮“他”破坏掉全部机关的神秘人物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并且,在金鹏王朝的事情终于落幕而陆小凤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知晓西方魔教大概位置的重羽已经打定主意今日便自行离开……
重羽本来也想过,陆小凤在江湖上朋友这么多,说不定他也知道不少西方魔教和玉罗刹的事情,只是转念一想,自己这张脸和玉维仪几乎一模一样,若是不小心打草惊蛇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阎铁珊待客热情,便是多为清粥小菜的早饭,都特意在水阁中开了极为丰盛的一席。
用过早餐之后,重羽也没有迟疑,当着众人的便,便直接开口道:“多谢阎大老板这几日的款待了,我打算今日便离开此地,改日有缘再见。”
对于重羽要去西方魔教总坛一事,阎铁珊和独孤一鹤早就知晓,今天听到这些话,自然也不算吃惊,倒是陆小凤,登时被惊得睁大了眼睛,道:“你要走了?可是打算去哪里?”
重羽看着他眨了眨碧色的眼睛,一脸单纯乖巧的回答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回家!”
陆小凤一口气被这个答案憋得卡在了嗓子眼里,半晌,终于舒了一口气,有些遗憾的摇摇头笑道:“既然如此,祝你一路顺风了!”
重羽点点头,认真道:“多谢。”
珠光宝气阁还有别的客人在,重羽自然也不需要此地的主人阎铁珊亲自去送他。
只不过是回了一趟自己所住的那间客房的功夫,过了一会儿,再有侍女来报,说辞便已经变了:“重公子并不在房间里,我看那屋子里的模样,重公子似是已经离开了……”
阎铁珊听了,犹有几分遗憾的摇摇头,深深的叹了口气道:“重羽离开得这么急,我本还以为,他能在我这珠光宝气阁中多住些时日!”
手中托着一杯美酒佳酿的陆小凤还有心思打趣道:“毕竟是归家心切,阎大老板的珠光宝气阁虽是千般好,也但不住重羽归心似箭!”
阎铁珊略带惊奇的“哎”了一声,有些担忧的笑道:“上次阎某还没注意,后来回想起来,才仿佛意识到,重羽和陆小凤早就认识了!原来陆大侠也知道重羽回家的事情……只是,重羽此行远赴西域,一路上也是令人挂念……”
陆小凤惊道:“那么远!”不过,旋即又自己喃喃道:“他的眼眸乃是碧色,这种特征中原罕少见到,本也是西域血脉,倒也不足为奇。”
阎铁珊心有戚戚焉的点头,听陆小凤这么说,心中却是忍不住的暗暗思忖着,难不成重羽和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真有这么一番渊源不成……
花满楼适时的笑道:“重公子既是回家,想来家乡之中亦有家人照料。”
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么……阎铁珊和始终沉默不言的独孤一鹤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有戚戚。
阎铁珊重新提起兴致来,转而对独孤一鹤笑道:“少英一早就来了我这里,听说你这次出来,是带了门下的‘四秀’,不知道四位贤侄女什么时候也来我这珠光宝气阁。”
独孤一鹤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几个是女孩子,从小就养得金贵些,你这做长辈的可备好了见面礼?”
阎铁珊极为爽快的抚掌一笑道:“我这珠光宝气阁中,最不缺的便是珠宝首饰玉玩,四个侄女过来之后,由着她们挑拣便是!”
峨嵋剑派“三英四秀”,“三英”俱是年轻有为的少侠,尤其是刚刚被迫捡了天大功劳瓦解掉青衣楼的苏少英,自是不必多说,若是提及年纪轻轻便已经剑法略有小成的“四秀”,在女侠本就少些的江湖之中,自然就显得更加难得了。
就连陆小凤,因为此前同“四秀”并不认识,一时之间都难得起了些兴致,只是碍于人家师长还在,怎么也不可能和独孤一鹤谈论关于“三英四秀”的话题,多少有些遗憾罢了……
上官飞燕容貌美丽,又手段非凡,偏偏心思狠辣,最终死于霍休之手。
如今,霍休已死,总瓢把子没了,青衣楼的势力会不会就此消散还不好说,不过,青衣楼的另一个据点里,没了多少守卫防御却是真的。
熊姥姥公孙兰仍旧是一副老太婆的打扮,穿着仿佛比平民农户家中的老妇人还要破旧几分的粗布衣裳,只是今日,她的臂弯中没有再挂着往常月圆之夜叫卖的糖炒栗子罢了。
公孙兰佝偻着背脊,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却极为迅疾的将上官飞燕的尸身入殓。
末了,公孙兰低垂着头,将一双红色的绣着栩栩如生的燕子的绣花鞋轻轻的放入了上官飞燕的棺木之中,这才轻轻的舒了口气。
公孙兰微微蹙眉,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八妹,霍休已经死了……我竟是连给你报仇都已经没了仇家……”
“你若是想要为她报仇,还有青衣楼中诸多之人……”一个轻柔悦耳,却带三分凉薄的声音突然从公孙兰身后的不远处传来。
宫九依旧是一身雪白的衣裳,上面纤尘不染,甚至连一丝皱痕也无。他的身上,似乎鲜少带着什么武器,然而,哪怕仅仅只是袖手站在那里,面带三分浅笑,从他身上隐隐透露出的逼人气息却是丝毫不曾淡去……
公孙兰背脊一凉,以她的武功修为,便是之前心思多在上官飞燕如此凄惨的境遇之上,可是,她竟然丝毫未曾察觉有人前来,来者的武功之高、轻功身法之绝妙,恐怕便已经远超于自己了……
公孙兰身形有些僵硬的转过身来,宫九却是微微含笑,丝毫不避闪的站在那里任由她打量,一柄绘着蓝色眼瞳慵懒高傲的像只猫的美人图折扇轻轻的在握在手里,在掌心按了一下之后,宫九漫不经心的说道:“青衣楼没了,红鞋子却还在,公孙大娘何必如此挂怀?”
第65章 讲错就错认了吧
公孙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宫九,她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然而,那双在黑夜中依然神采熠熠的眼睛,却和她的面容仪态显得极为违和。
清冷的月光之下,宫九的脸上一片明暗的光影,唇边还带着些笑意,漆黑的眼睛里却只有冰冷无情。
“你是谁?”半晌,公孙兰终于立直了身子,上官飞燕的棺木旁边,还有刚刚公孙兰受惊失手碰翻的一斛花瓣,娇艳美丽,却也已经零落在了新翻出的泥土里。
“宫九,”宫九并不避讳说出自己的名字,轻声含笑道,随后,他不再给公孙兰说话的机会,声音温柔却意外的坚决果断的开口道:“据闻红鞋子的首领公孙大娘同南王世子也有些交情——只是,皇室中人的手段终非江湖人所能揣度,便是毒娘子一心为南王世子做事,恐怕也不敢就此安心吧?”
公孙大娘的脸上还有易容面具,从那张皱巴巴的面皮上,自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然而,听到这些话时候,她的眼神瞬间便已经凝滞,宫九的一袭话,显然很准利落的戳在了她的心上最为不安的地方……
虽然心中震撼甚至是惊惧,可是,公孙大娘却毫无松口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强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宫九用折扇轻轻的敲了敲自己的掌心,神色清冷却话语温柔的悠然说道:“霍休手下的青衣楼同南王世子之间还有一笔生意尚未做完,霍休虽然有些时候是个老糊涂,不过,和平南王府做生意,他到底还是比你精明些,知道留了后手……”
略微的停顿之后,宫九曼声说道:“如今,公孙大娘既然想要为义妹报仇,又已经上了平南王府的一条船,何不前去青衣楼中寻些线索,说不得日后也好便宜行事?”
公孙大娘心中颤动,死死的盯着宫九,口中却犹自问道:“你到底是谁?”
宫九用一种怜悯而又高高在上的态度,微笑的看着他,却再也不肯回答了,只是温声轻笑道:“青衣第一楼就在珠光宝气阁的后山上,你有有心,自然可以去一探究竟,也不知道,此前你那好姐妹上官飞燕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件事?”
这些话说完,宫九直接转身离开,只留下公孙兰自己一个人站在上官飞燕的棺木和未建好的坟茔之前,心中满是惊疑不定……
凄冷的长夜终将过去,夜尽天明之时,又是四月春繁似锦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