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美圣洁而无害——如果忽略那只握着利刃的手。
“野旋花,圣母的酒杯,”在这种时刻,昏暗的走廊灯光下,年幼的孩子却笑了,眉眼舒展,有一片华美的金杏色在他眼里徐徐扩散,他笑着打招呼——
“晚上好,玛利亚小姐。”
雨一直未停,山庄的道路上已经不能过人,整座云雾山庄像漂浮在暴风中的小舟,随时都可能倾覆。
又或者,倾覆的是人心?
“我祈求上帝,您的恩典,在这一天宽恕我的罪。
愿圣母玛丽亚,和神圣的主,
所言及所行,在地上如同在天上。
以父之名,圣子,圣灵,阿门。”
青年合上瑰丽的眼瞳,没有闭紧的睫毛间,不经意的泄出一丝玫瑰红,他仰望着双手交叠神情慈悲的圣母像,嗤笑一声,开枪把雕像击碎。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金色短发一半在烛火里闪光,一半在阴影里晦暗,沢田家光看着那个青年瘦削却挺拔的背影,笑得爽朗。
“蝮蛇,好大火气。”
青年开始颤抖,不是恐惧,而是癫狂,他几乎不能抑制自己,不得不蹲下来,死死地抱紧自己的膝盖。
“安卡……安卡……安卡……”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真可怕……竟然有人想要……杀了你?”
瑰丽的眼瞳现出崩溃涣散的神色,青年掌心靛色火焰一闪而没,沢田家光不得不打起精神,他面对的是西西里顶尖的幻术师。
“我们的交易还做数吗?”沢田家光问道。
“当然,”因为整个人在发抖,蝮蛇的声音也有些哆嗦,“但是原有计划上要作出修改。”
“伤害他的人,无论是付诸行动还是正在谋划,统统都——”
浅色的唇咧开,尖尖的虎牙随着诡秘的笑容显露。
“去死吧。”
窗外闪电划破长空,轰隆隆的雷声接踵而至,犹如战车狂烈的叩响大地。夏目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用瞳术制止了玛利亚的行动,心中的疑问催动他伸手贴上了对方的额头,细细碎碎的记忆如同雨点一般落入脑海。
记忆开始于一个雨夜,昏暗的教堂内,神父如此宣称:
【从今天开始,你是玛利亚,统领圣子、圣灵。】
圣母握着沾血的匕首,笑容娇媚,【是的,我的父。】
鲜血、暗杀、毒品,军火交易,洁白的圣十字蒙上血污,神的使者已与兽类无异,尝到血肉的甘美,他们开始驾驭真正的“兽”。
【恶魔,古蛇,大龙……我们曾是敌人,但今后要变做兄弟。】
【分享人类的痛苦,与痛苦之后的欢愉。】
【从此以后深渊的等于天上,父神在地狱里蹒跚,一切为了最高的利益!】
身姿挺拔的青年就跪在圣母身边,他有一双勾魂夺魄的玫瑰色眼瞳,只是常年毫无表情——这是古蛇。
儒雅的中年人将鲜血抹在领带上,然后随手弃置——这是恶魔。
莫干西式发型的混混舔去刀刃上的血,神情陶醉——这是大龙。
圣子圣灵依偎在一起,学院制服上是斑斑残血,他们态度温存,俨然一对恋人。
这是一个可怕的组织,无所顾忌,随心所欲,他们的触手伸进世界各地,掠夺沾血的财富。
直到他们遇上vongola,这个屹立在黑手党顶端、有着教父之名的庞然大物。
生意被重创,交通线被摧毁,大批人员伤亡,但在绝对的力量之下,所有组织成员只能生生吞下打落的牙齿,忍辱负重的远远遁逃。
在这中间,古蛇背叛,宣称找到了生的意义。
夏目掐算时间,正是《黄金乡》发表之际,“夏”横空出世,被绿川出版社热捧。
组织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任性又狠厉的古蛇是一把好刀,当刀锋向着组织时,不咎于一场台风或者海啸。
折戟沉沙潜逃日本,与当地黑龙会接头,派出大龙与对方接洽,企图东山再起,为此他们甚至囤积了一批军火。
他们还盯上了几个财团,其中就有铃木财团,这次邀请只是个试水,慢性毒是好东西,毒害了继承人,组织有更多的机会从中分一杯羹。
夏目还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比如圣十字和黑衣组织的接洽,这关系到侦探先生变大变小的问题。
之后夏目把这份记忆原封不动的转交了沢田家光,这位vongola门外顾问看完后沉默良久,郑重的向夏目表达了谢意。
圣母在圣十字会中地位非凡,她掌握的情报有助于把这个组织一举摧毁,这次是vongola欠这孩子一个人情。
夏目不太在乎人情,只是有些事该做,他遵循自己的大义前行。
不过现在夏目没心思去管别的,因为他又一次的滚回了梦境。
间隔整两年,其实夏目对滚回梦境一事有点心虚,毕竟……
“师父,”白狐般秀雅的贵公子笑盈盈的俯视夏目,一缕乌发垂下来,扫在脸上有点痒,“这一觉真是睡了好久呢~”
夏目拽着被子,惊恐的把自己裹成了一个春卷。
☆、第99章 保护
人类那边苏醒,天狐这边就会沉睡,夏目老早就摸清了这个规律。
所以面对怒气冲冲的弟子,夏目非常心虚,明明承诺过要陪对方一辈子,这已经算是小小的食言了。
夏目旁侧敲击的打听平安京的局势,被晴明三绕两绕绕回了今天吃什么的问题上。
他进入了更加令人发指的养老状态。
每天有两个弟子陪着哄着,要什么有什么,除了一点:不能离开这个小院。
夏目端坐在池塘边,满池红莲艳艳,墨玉棋子一下一下敲打棋盘,声音平稳而安定。
棋盘上白子被紧紧围困,似乎难逃生天,唯有拼力一搏,斗杀黑子,方能有一线生机。
但是……白子并不想那么做,或者说,夏目并不想那么做。
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棋子,平静的将棋盘上的落子统统扫落进盒子里。
以巧破万千,试问以何破巧?
要问夏目,得到的答案肯定是【力】。
他一手教出了晴明和道满,若论阴阳术两人或许是道中翘楚,可是夏目更加依赖的从不是阴阳术。
妖力,身为天狐作用的庞大妖力才是他真正的依仗。纵然灵术再巧,也及不上妖力一个骤然绽出的扫荡。
但是他终于还是什么也没做。
他信任晴明和道满,一如他当初信任蓝,纵然面对摧毁妖力的【解语】,他也从未质疑过蓝待他的真心。
也许这样有点傻,但是不得不承认,正是由于这份纯粹到傻气的信任,才有如此多的友人聚拢到他身边,年复一年的聚首,共赏樱吹雪。
夏目伸手,怜爱地抚摸晴明的乌发,是承袭自他母亲的顺滑柔软,摸上去像触及了一片融融的轻雪,从发根一直梳到发尾,金杏色的瞳眸中温柔满溢。
“果然是长大了……这样也好,有自己想做的事,有想要捍卫的信念,真的很好。”
白狐样风姿的贵公子在多日的劳碌中做了一场美梦,他梦见冬日的晴空下,枝桠上一点残雪抖落,年幼的金狐歪着头长久的凝望他,最终伸出爪子,勾住了他头上的发带,长发散下的阴影中,有什么温润的触感落在他额头上。
【我把太阳送给你哟~】
明明知道毫无胜算,却依然要毅然决然的向前,芦屋道满握紧几近崩碎的“鬼切”,赭色的眼瞳隔着一层血色,不屈的死死盯着那个自称鬼族的青年。
“本大爷说啊,是不是人类都这样愚蠢?明知道是送死,还上赶着来送命?”
风间千景身形如鬼魅,瞬息就出现在道满身后,在他想转身斩来之际,一手捏住了他的肩膀,俯身低语。
“你想保护他,却不知道他根本是在利用你!那种级别的存在之间,一旦燃起战火,就会有大批如我们这样的人死去,别犯傻了,拼命凑上去只会被一脚踢开啊!”
有血从衣袖里流淌出来,流淌在刀柄上,“鬼切”发出悲鸣,却无力阻止毁灭的命运,芦屋道满低着头,散落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的长发本来束成一束,现在有些散了,凌乱的铺在肩上,哪怕被逼到这种地步,他的声音仍然清晰稳定。
“傻的是你,蠢货!”他以一贯嘲弄的语气说,一如他千百次的讽刺安倍晴明。
“一直在黑暗里蹒跚前行,世上除了自己以外的都是敌人,只有刀,只有阴阳术,只有无尽的争斗与杀戮,本来以为这样的一生就会这么过去,这时候有人告诉我:你错了。”
“他把我从荆棘小路领向光明大道,总是安静的、微笑的,像是春天里的和风,一下子就能吹进人的心底,从那时起,我就发下了要为他而死的宏愿。”
“是的,宏愿,因为他从来不愿让他人为他而死,宁愿把所有藏在自己心里,直到死的那一天。”
“我一度恼怒于他的隐瞒,”阴阳师淡淡的说,冰霜一般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他手里的“鬼切”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开始片片崩碎。
“但是我转念又想到,就像我在厌恶着自己一样,他是不是也在为自己的另一重身份而苦恼,并最终决定隐瞒?我无权怪他,从来没有,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