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歇脚的地方是这村子唯一算的上大户的里长家了,十几来间的土墙黑瓦房围成个四合院子,门口还有青石板。里长特意打开了大门,迎了一行人进来,热情之外还带着一些恭敬。
元岚扶着元姝下车后,厚底的宝蓝绸缎绒鞋子刚踩在地上,元岚就站开了半米,唤了韩安修带元姝跟着她。而落后一步元姝,看看已然转身外衫还挂着雨雪的元岚,有些不知心中滋味。
韩安修同她一直坐在车中,没沾半点玉,除了手凉些,也不会沾了病气给元姝,元岚才会咬牙唤个大男人带元姝。
“这地方还不错嘛。”住过更烂地方的韩安修掩不住赞叹到。
算起来元姝也不是第一次住在农家,当年跟元岚跑路的时候,她们也投宿过,想不到如今又一次重现了。
元岚一身黑衣还遮着面纱,袍脚均是绣了暗纹,一身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到了元姝这,里长一家子总算是在众黑之中眼前一亮了,乖乖,这年头天仙也下凡了。
可惜还没看够呢,元岚就领人走了,那临了一声冷哼,吓的里长忙嘱咐了家里人进屋去准备食物,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
元姝刚坐下,还好奇的打量着四方,里长的几个儿媳就来送炭火了,大炉子往泥土地上一放,屋里顿时暖了不少。
“这是今年刚出的新炭,味儿不大,俺还添了些香草进去,贵人若是有啥不喜欢的,就说一声。”
光线甚暗的屋子里,元姝看着有些急促的农妇,便大方的笑了笑,轻声说道:“谢谢,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元岚去里屋换衣服了,打听地界正是时候,可惜还没来得及说呢,元岚就出来了,冷眼一扫几个黑胖的农妇,便朝元姝走去。
侍卫可是人精,将一群女人赶出去不说,还将韩安修也赶了出去,送了一盏油灯进来,便闭门出去守着了。余下元姝看着恢复常样的元岚,指了指她有些干裂的嘴唇。
“多喝些水吧。”
这几日都急着赶路,喝水浪费时间,天气又恶劣,惯是注重容貌的元岚却没有半分不悦,看看脚下有些发湿还飘着异味的土地,便狠狠皱眉。
“西钺富庶著名,却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
元姝汗颜,就算是多富的国家,也不可能也个穷处吧,不过她可没打算和元岚争这个,小手炉已经不怎么暖了,她便搬着小凳子坐到炭火旁,烧的噼啪作响的火盆,一股如桂花的清香沁人心脾,大概就是妇人说的香草了。
“你现在也别怨我,等过了这里,去了那个地方,你一定会开心的。”
有些意外,元姝知道元岚是指环境的问题,不过她在意的是那个所谓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你是要去西漠城?”
她的质疑,元岚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有韩安修在,普通的知识还是该普及下,遂大方承认,也不觉不妥的回答:“大概再加速几日,我们就能到了。”
身为被绑票人员,听着元岚的那个“我们”就有些发笑,既然承认了去西漠,那么天方谷也不无可能不是她下一站的目的地。
“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元岚不经意的笑了笑,已经几天不曾过多表情的脸,让她显的有些僵硬,铁钳挑着炭火的动作生疏却有感兴趣,淡淡的说道:“你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明白。”
“西漠城过后的沙漠地是去往天方谷的通口,你来这里做什么?亦或是你不久后又想做什么?”
揉揉烤的暖暖的小手,元姝很是平静的慢慢说着,她们之间缺乏的是谈论,而不是争吵。
面不改色,柳眉梢上微带凌然的元岚,扔掉了手中的铁钳,看着元姝今日来憔悴的面颊,那雪白的肤色让她心疼,可是她却不能说出来。
“韩安修告诉你的吧,是,沙漠过去后就是天方谷,我要去的就是那里,不止我,还有你。”
这个安排,早在两年前,她便开始计划了,两年间也曾数次派人探路,止于沙漠前,如今她终于能带着元姝一起上路,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她带着元姝跑路的时光。
元姝骤然抬首,额前齐整的刘海下,明亮的美眸幽黑沉寂,似有潋滟波光泛泛,让直视的元岚有些失神。
“阿岚,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呵!”一声嗤笑,否决了元姝的劝告。
“我以为你早该明白的,我已经在绝路上了,元姝,你当真以为元漓什么都会听你的?可是,就算她放过我,我也不会回去的,母后还在看着我呢,我必须去天方谷。”
她不甘、她愤懑、她悲痛,即便如此,她也要走下去,带着东祁四公主,正宫皇后嫡出的名号,骄傲的走下去,认输那不是她的性格。
“皇后娘娘她……”有些吃惊的不敢确定。
“死了,她死了,被穆云清那个疯女人杀死的,听说她拿着白绫想自杀,却没成。”她突然笑出了声,渗着阴寒的笑意,旁若无人的开始落泪了。在元姝出声前,陡然说道:“穆云清就用白绫把她活活勒死了,呵呵……”
屋子里的温度,似乎突然降低了。
☆、第148章
默然间,元姝忆起了那年宫宴的华夜,她阴差阳错的站在荒芜宫墙边,听下一番若似惊天秘密的话语。一个是当朝皇贵妃,而另一个便是中宫国母,那可谓不能言说的情愫,不曾想却是她们的一生最终命运……
她问不出是何时之事,也说不出节哀之言,独是看着咫尺之间的元岚,那鼻尖淡淡萦绕的桂花香,竟然让她好似产生了一幕幻觉?
惯来高傲如元岚,可此时朱画般的红唇颤抖不止,哽咽、抽泣无声的压抑着发自内心的伤痛,滴滴泪珠,似如风中残叶,转瞬落个不停。
“阿岚……”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心中赫然有一股刺疼,陌生的叫她难受。
而元岚已然握紧了双手,炙热的炭火在袅袅舞着,烤的她面颊隐隐生疼,那从来被她视为干涸的眼睛,已经控制不住了。
“我一定会到天方谷的!”
低沉的字句从紧咬的红唇中掐出,夹着无数不甘和无尽向往,下定决心便是在死前,也要用最后一口气,倒在去往神地的路上。
元姝清楚的听见了那几个字,婉转敛眸,掩住眼色,她不明白元岚又开始在执着什么了。她只知道,从来只有天方谷的人自动出来,还没有外人能进入过,至少没有人活着出来沙漠说自己进入过神地。
“你以为我去不了?她元漓可以,我元岚也可以!只要有你在,我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元姝……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那不屑且确定的语气,让元姝有些不适,可她不会傻到眼巴巴的问,她已经知道了太多东西,有些事情不知道总比知道的好。
“身份?纵有身份又如何。阿岚,我只求你这一次,看清楚你正在走的路。”
当初元漓是如何请来万逐渊的过程,无人从中知晓,可谁都知道那也绝非易事,也没人会将这个事件当做一个成功的案例来衡量。
可惜思想沉迷其中的人,是永远不知自拔的。元岚嗤笑着抹掉了最后一滴泪,站起身,远离了将她面色映了通红的火盆,居高临下的看着元姝。
“我也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利用你了,只要能到天方谷,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直到她摔门离去,元姝还在愣怔,孤寂的背影让她弄不清楚那个所谓利用是何意?
元岚一走,韩安修就进来了,手上还端着一个青花小瓷碗,待近了些,便是一股草药味散发。元姝忙站起身来,疑惑问道:“这是什么?”
“药,天寒地冻的,好在有柴火可以熬新鲜的了,你快喝些。”俊颜上笑意盎然,捧着那碗亲手找药亲手熬的汤,略是督促的看着元姝。
方才积压的郁气顿时散了一半,也没多说话就乖乖接过了冲鼻的药碗,她这小身板要不是靠韩安修之前配好的药丸子撑着,估摸着也走不到现在这地界儿。
“谢谢韩先生。”
皱着小脸将碗还给了韩安修,便不住拍拍胸口,祈祷那股涩涩苦苦的味道赶紧下去。结果对面的人就递来一方手帕,示意她打开。
“这又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看吧,是她让我给你的。”
这个她,不言而喻。韩安修奇怪的没同她再讨论逃跑和元颖的话题,只端着碗安安静静离开,余下元姝又一个人在屋子里,出声想要唤回他,却出不了一个音儿。愣愣的捏着绣花脚边,那歪歪扭扭的针线,她极其熟悉。
当年她同元岚一起学的刺绣,请的也是有名的刺绣大师,那些年两人尚且天真烂漫,也没把心思多往学识上放。可彼时元岚却是破天荒学的认真,一个下午的时间,愣是往一方绢帕上绣了人生的第一朵花,刚放下针线就只咧嘴笑。
“死丫头,拿好了,这可是本宫赏你的。”
那口气、那动作、那架势全然是高傲不已,让人不住想要发笑。元姝也附小接了过来,乖乖没反驳,将还沾着几点血迹的手绢收了起来。
随后,元岚便大笑着,伸手去捏软萌萌的元姝,可手指刚碰到那如玉的小脸时,整个人就抽了一下,缩回手就放在嘴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