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狐裘被泥水污了大团,元姝却是不自知的费力往那墙面看去,当初她的……娘,便是靠在这里,将她护的牢牢,直到断气。也是在这里,她得到了新生。
记忆回笼,她开始看见那日的情形,一切都开始回转。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起那个绝美温柔,至死都将她视为最爱的母亲,元姝着实想不通她为何会一个人,孤身带着孩子倒在这里。以封鸾的说法来看,不该是王妃吗,若是王妃又怎会如此?
封鸾蹲了下来,拢了拢元姝散乱的发,淡淡说道:“日后再告诉你吧,先起来,你身子弱,受不得冬凉。”
她倒是无时无刻记住了大夫的话,护着元姝跟看自己女儿一样,无论从哪看,都是好姐姐的模样。
元姝却不曾理会她,只顺势抓紧了封鸾的手臂,掐的紧紧,焦急问道:“那她……现在在哪里!”委实说不出尸首二字,也只能咽着声巴巴看着封鸾。
一阵寒风灌过,封鸾面色不大善,却是极心疼地上的娇人儿,将她从地上拉起,瞧了瞧被污的彻底的昂贵狐氅,转开了眼。
“你说啊!”
“当初我带人赶到时,她并未在这,你也不见了,但是我知道她是死了。我便拿了她素日的常服,同父王葬在了一处。”
封家要命的毒,一滴就足致死,当初那女人却被迫饮了半盏,如何不会死?不可避免的,封鸾想起了那一个冬日,去迟的她,只能看见地上怵目惊心的血迹,和元姝襁褓上的金线。可笑的是她父王,算计了一生,道是死都不会放弃,结果呢,临了只能同一套衣物合葬。
所以啊,这人世间,哪有人说的准的事情呢。
元姝双眸泛泪,她自然知道娘死了,可……可是尸首去了哪里呢?忆起那时,她被元智抱走了,随行的人均是一起走的,根本无人碰过的。而兵荒马乱的,又有什么人会去偷走一具尸体呢?
天空又飘起了些许雪绒,封鸾本就只是带元姝过来瞧瞧,这瞧完了,自然是该走了。遂牵过元姝冻的发红的小手,侧身替她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珠。
“莫想了,回去吧。”就是想,也想不出什么结果来的,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不都没查出嘛。
走回之时,不知在车架旁守候多久的元岚,大老远一看见元姝就耐不住了,待她们走近了些,才好上前,看着两眼汪汪的元姝,便着急了。
“这是怎么了?”
这几日,三个人或多或少还是会说些话,对于元岚,元姝也不是那么抗拒了,尽管心里有事,还是想要应一声,毕竟元岚面上的关切也是做不得假。
“好了,这儿风大又落着雪,先上去。”
于是乎,元姝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带了上去,徒留元岚楞怔旋身看着两人的背影,美眸中是说不出的肃杀。
不得不说,她现在是看封鸾愈发不顺眼了。
上了车驾便开始行驶了,元岚看着换了衣服的元姝,握住那只发凉的小手,看着一身嫩粉的娇美姑娘,便靠了过去。说道:“方才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了呢?”
她握的极紧,元姝抽不出手来,只能看了看她,平复了些许心情,才回她:“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元岚才不信她呢,干脆拽了她过去,当着封鸾的面便不客气的说:“是不是她欺负你了?”
“才没有呢”,元姝毫不犹豫的就回了她,封鸾除了绑架她,其他地方还算是仁义的。
“没有就好。”元岚自然是不甘心的,不知道元姝为何哭,却能看出两个人有事,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了。
明明有事,却要独独瞒着她。
封鸾的家,便在西钺皇宫中。当然,以前不是,自打她开始分庭抗礼后,一切都变了。昔日的西钺皇宫是无比辉煌,烦见着都会为之动容,少难有不动之理。
元姝这是第一次来这儿,东祁的皇宫她倒是去的多,可这西钺皇宫还真叫她有几分好奇,往常还听人说过西钺帝在位时曾以金砖铺地,奢侈至极。不少人都是说者心动,还有说那西钺宫里,便是树也不是凡品,一排又一排皆是玉品。
听这些时,元姝还不以为然的笑过,想着也不会来这个地方,也没多加评论。如今真真来了,就算心里有事,也不免睁大了眼睛。
事实呢,只一眼,元姝就开始怀疑传闻的真实度了。这地方虽不尽东祁禁宫威严,却当真是有一派奢靡之像,便是那高高宫墙,贴的都是金箔。而至正宫的天阶,也尽是白玉所筑,至于传说中铺了金砖的地,倒是没有。
“这地上,以前是铺的金砖,不止这里,很多宫室都是。”封鸾看着眼睛眨都不眨好奇盯地面的元姝,自然就知道是外间传闻所致,便好心的解说了一下。
元姝愣然睁眼,幻想这一地若是金的话,忙问封鸾:“那怎么没有了呢?”
封鸾停了步子,不曾低头去看,只望着天阶上的宫殿苍穹淡淡说道:“战乱时,被挖光了。
西钺历代的皇帝,骨子里都改不了奢侈,因西钺国处水乡尚好之地,,常年丰收民众多存银,以至于历代的西钺皇帝都是富的很。金砖铺地确有其事,不过那也是一代又一代累积下来的,年代久了,也就形成了不成样的传统,每到一个帝王登位,便会着命下面人选一处宫室铺金。
只可惜,一场战乱,属于这个宫殿的百年繁华,被掏的一光二净,封鸾甚至亲眼看见有人搬走了几处镶金的窗扇,便是宫墙,都被人传言藏了珠宝而被挖垮。
历经十多年,重新铺上的石砖,已然没了当年的样貌,风吹雨打,倒是让人瞧着好像铺了很久了。走在上面,元姝不自然的幻想起那样的场景来,不就跟圆明园一样么。
“说这些做什么,赶紧回宫去吧。”元岚越过扫雪宫人,走到元姝跟前就拉着她说。这个话题极是尴尬,当年打进西钺的,正是东祁,而抢的东西的就不言而喻。
若非元姝好奇,封鸾也没那个兴趣提陈年往事,加厚的嫣红长毛宫鞋朝元姝这边一迈,从元岚手中抢过了元姝。
“等会怕是有大雪,同我进去吧,去看看……你娘住过的地方。”
话已至此,元姝本就惦记着,自然是随了封鸾而去。元岚自然是不认输,也跟了过去。不过,大老远的看着封鸾带元姝的背影,无形的亲昵还真叫她有些吃味呢。
西钺宫极大,当初康王进军城下,便打进过宫里来,还占了正宫以北和南的所有宫室。而正帝则是带人退往以西的宫室,两方死死对立。
元姝的娘,便是住在了皇后的寝宫——昭阳殿。
虽说是皇后的寝宫,却没有元姝预想的那般辉煌,红木雕龙的楠木柱子顶着穹顶,入门便是高高飞凤金座,再往里就是内殿了,古朴而美丽。一池活水养着内殿正中的粉红芙蕖,在这冰天雪地里,还真是叫人眼前一亮。
“你便住这里吧。”
元姝看向了封鸾,突然想起几年前,她生辰的那日,也是第一次见封鸾之时。她曾拿着她的金簪子说,那是西钺百姓多久的口粮,如今再看扈城和这禁宫,她开始怀疑她那些话了。
“你当初为何……”
☆、第138章
彼时东祁皇宫内,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历代帝王的寝宫沉浸了百年洗礼,不曾抬眼就是一阵威压,素日无多人来往的龙殿,今日却是格外的繁忙。
打头的领事姑姑正沉着脸指挥进进出出的宫人,方看一人走慢,便压低声厉斥道:“还不快些!误了事,你可担当不起!”
十几岁如花的小宫女被吓的一瑟,心里直扑腾,端着一盘泛黑的血水,忙跟上了前面人的脚步,也不敢再看领事姑姑的脸色了。
小宫女资历尚浅,自然是怕的,不过却不是因为姑姑的话,而是因为方才在殿里听到的一番话,想她们这名扬几国多年的女王陛下,年纪轻轻便要不久人世了,就是惊惧五内。
“阿芫,你无事吧?姑姑可有如何?”
比小宫女高了些许的同阶宫人拉过她来,上下打量了番,才松了口气儿。她们这些做宫人的,必须要服管教听从领事,她这妹妹才进宫,好命安排到女皇宫殿里去做事,也算是大福,可不能出了差错。
叫阿芫的小宫女忙牵住姐姐的手,愁笑道:“没事呢,姐姐,你可听说陛下……”
“嘘!不可私下说这些,快跟我走!”
女帝重病不起的消息,虽是密封的紧,连朝堂都没点风声,可他们这些做宫人的,却是听的多了去。日日都是泛毒的血水往外端,就是国师回来了,也不曾见效。想当年女帝尚是公主之时,何样风光,这正是花样年华的日子,却就不行了。
“这事可千万别跟任何人外传,陛下如今未有子嗣,若是出了事,别说你这小命了,便是我们一家人也得跟着去!”姐姐拉着妹妹疾步走,还不断的小声叮嘱。
这些事情可不是小宫女该去想的了,可若是叫某些有心人听了去,那就真是大事不好了。当年元漓初登大宝便将亲姐妹个个调远压制,除了被视为叛国的四公主,还真没人敢出来上位。若是元漓就这么去了,只怕东祁就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