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驭郎让哑巴带着他去了本城的悦来客栈后,便转角向北走,按着五行八卦的口诀绕过八条小巷,这才在一个当铺前站定。
哑巴站在蒋驭郎身后,见到少爷七拐八弯地竟然来到了当铺门前,不由得心中暗淡:自从总镖头遇难,花家便彻底没落了,这当铺也渐渐地走得勤快了起来,便是他也不知来了多少次了。但是花月郎是花家大少爷,长养于家中不通庶务,哑巴现在看到他站在当铺门前,心里自然十分难受。
哑巴心里千丝万缕的惆怅,没有看见蒋驭郎面上根本没有一丝半点的别扭与羞愤,反而嘴角还微微勾着。
蒋驭郎没心思理会身后哑巴的心情,抬脚便迈进了当铺,随便找了个窗口便朝里面的伙计说道:“送货。”
他说的是“送货”,而不是“典当”,这让窗口里的伙计露出了颇为奇怪的表情。倒是左面第二个窗口里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头走了过来,将原来的伙计推到第二窗口上,而后朝站在台子前的蒋驭郎瞅了一眼,而后耷拉着眼皮,问道:“这里是当铺,不是布肆肉铺,你来送什么货。”
蒋驭郎笑笑道:“自然是好货。”
山羊胡子眼皮微翻:“你哪来的。”
蒋驭郎回了一句“悦来客栈”,而后又将来时经过的八条巷子说了一遍。山羊胡子一面听一面点头,等蒋驭郎说到最后才将眼睛睁大了些,问道:“倚翠居门前挂的灯笼有几盏?”
蒋驭郎笑道:“一共四盏。”这说的其实不对,应该是六盏,但是山羊胡子是从第二个窗口走过来的,答案就变成了四盏。
到这时,山羊胡子才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对蒋驭郎说道:“既然是好货,当然要到里面先验验货。”
蒋驭郎笑道:“应该。”然后他就跟着山羊胡子走进了当铺内厅,而哑巴却依旧被留在外面。
一进内厅,是一间狭长的小屋子,屋子里放着九盏灯,昏昏暗暗地点着。山羊胡子也不说什么,只将蒋驭郎留下,便走了出去。
蒋驭郎是既来之则安之,并没有因为四周昏暗寂静得环境而露出怯弱之色,而是泰然自若地拣了张椅子就坐了下来。
没得一会儿就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面色富态,“身宽体胖”。
蒋驭郎抬头,见到中年男人,立刻站起身,做了个斯文文的礼节:“城南花家镖花月郎见过二当家。”
中年男人起先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在凸出来的肚子上抓了抓,将蒋驭郎上上下下地观察了一遍,这才开口道:“你怎知道‘九家买卖’?”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是城南花家镖局与“九家买卖”可从来没有过接触,而面前这小小儿郎,不过八。九岁年纪,恐怕连江湖都未涉入,如何就能知道他们这些暗地里的营生?
二当家心里纳闷,他自然想不到蒋驭郎是因为上辈子的缘故,才知道这个“九家买卖”的存在,进而会来到这里。而蒋驭郎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笑笑,便将揣在袖口的三张图纸拿了出来,取出一张摊在了二当家面前。
二当家见他不说,微微皱眉,总觉得这小子的笑容诡异得很,叫人心里毛毛的瘆的慌。他将蒋驭郎递来的图纸瞧了瞧,便放了下来,冷声道:“你要卖的难道是这么一张图纸?”
“不是。”蒋驭郎笑道,“这张图纸不值钱,值钱的是这两张。”他将手中另外两张扬了扬,笑得坏坏的,“您手里那张是衡山山腰上的地图,各大门派中恐怕已有许多,但我手中这两张,一张是天山山脚百草原,一张是江南*林的地图。”
二当家闻言脸色更冷:“小子倒是好大口气,却不知道那百草原根本就没有地图可言吗?”百草原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看似无害其实沼泽错乱,生长着许多含有剧毒的蚊虫猛兽,就连植物中也有许多毒草毒树会主动攻击路过的人与动物,最可怕的是这个草原的地势是随时随地地变化、移动的,人在其中很容易就会陷入四周都是毒物的困境中,难以逃离。
若非这处地方生长着一种能够起死回生的“还生草”,恐怕这世上绝没有一个人愿意涉足其中。
蒋驭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手中百草原的地图递了过去:“不是没有地图,只是这地图也会动罢了。”
二当家挑了下眉,将地图接过,却是只看到三行口诀在其上,心中立即了然,脸上神色稍稍缓和,问道:“那*林是否也是一张口诀?”
蒋驭郎笑道:“不是,就只是一张地图。”*岭的可怕在于漫天的迷雾,以及不论用何种方法都不能测探方向的诡谲,但是如果有一张确凿的地图,一张连各种怪物出现的地点以及它们攻击的手段、弱点都标注得一清二楚的地图,这两样麻烦就算不上什么麻烦了!
二当家捏着三张地图,眉头皱了起来,缓缓开口道:“你这几样要卖多少银子?”
蒋驭郎笑道:“一张五万两,等九家买卖将它们卖了,再支付银两。”
二当家立即明白了蒋驭郎的心思,“呵呵”笑了两声:“你倒是好胆量好自信!”“九家买卖”是由下九流的世家勾合所作,在道上有它的渠道也有它的声望,只要是九位当家看得中的东西都能买下。
自然,有买就有卖,只要你有钱也能从“九家买卖”这里买到你想要的货色,只是进门时的暗号就不能是“送货”而是“买货”。
蒋驭郎来了这么一手,无非就是想通过“九家买卖”在道上的声望,将手里的图纸卖出去,否则以他一个末流镖局的少东家,谁会相信他手里的地图是“真正”的地图?
而“九家买卖”看到这两张地图,自然不会将可能的商机放过,但为了自家的声誉,在出售前必然会进行一次验货,其中的损失便是他作为商人的风险。
二当家自然知道世界上绝对没有无风险的买卖,他甚至知道风险越大,往往意味着盈利越大!
二当家将衡山山腰的那张地图重新拿了出来,看着上面标注的一个怪物,心底微微有了底。这个怪物二当家是知道的,十分厉害,五十年前衡山派英才衡阳子意外陨生,就是吃了这怪物的大亏。
只是衡山派掌门老辣,当年并没有将这个怪物杀死,而是将它囚禁起来,安放在禁室内保护衡山派秘宝,效果却是奇佳,下九流中不知多少贼匪死在了这怪物手上。
但不管怎样,这怪物并不是人人都知道的,若非他下九流中一个外号“偷天”的神偷儿九死一生地从衡山派禁室中逃了出来,却也未必知道这个怪物。
而根据“偷天”的描述,那个怪物正是和这地图上所写的“六耳猕猴”一般,是一只硕大的长有六只耳朵的猴子!
第5章 青霜(二)
二当家心下立即有了成算,他也不屑于和一个八。九岁的儿郎牵扯不清,于是只又说了两句撑气场的场面话,便和蒋驭郎签下了契书。另外又按照“九家买卖”的规矩,给了蒋驭郎交易十分之一的银两算做定金。
蒋驭郎拿了这笔一万两的定金,回去后就将花家的外债还清。剩下五千两银子则是兑出三分之二给徐三叔,让他将门面重新休憩一番,另外再聘用五十个走镖好手,将花家镖局重新经营了起来。
徐三叔见到少爷出去了一趟就带回了一万两银子,心里立即起了怀疑,连忙将跟在蒋驭郎身后的哑巴招呼了过来,细细地盘问了一翻。哑巴说不出话来,只得手舞足蹈地比划了起来。但是他一直等在当铺外头,根本不知道内中的交易情景,因此比划了半天也没能将事情原由说清楚。
徐三叔不得以,只好仗着是侍奉花家的老人,腆着一张老脸询问了自家少爷。蒋驭郎当然不会说实话让他起疑,只能一面娇。喘咳嗽,一面悲戚戚地告诉许老三,他将花家一件最贵重的传家宝典卖了。
说完这话也不等徐三叔追问,蒋驭郎就悲悔交加地晕死了过去!徐三叔急忙叫了大夫来为少爷看症。
徐三叔见自家少爷为了典卖传家宝这件事情这么愧疚痛苦,根本不敢再在他面前提及这件事情,唯恐刺激了他,让这个自幼孱弱的少爷悲愤过度,一命呜呼!
徐三叔跟着镖局前任当家花通云行走江湖近四十年,人脉自然不少。只是花家镖局现在只剩下两个年幼主人把持,在外人眼中未免萧条,因此一时之间真是难以将人全数收齐。
蒋驭郎也不着急,反正他现在年岁还小,不急着干出一番大事业,最紧要的还是要将自己这副娇花体质将养好,不求身强体壮,至少免去给人风一吹就倒的孱弱印象。
如此过了大半年,徐三叔才将人手凑齐,算不上多好,像花通云在世时一样做得一些短路程的运镖还是可以的。
蒋驭郎考核了这些人一番,本想着凡是对他这个年少东家露出一丝儿轻慢的,就统统丢出去。但是徐三叔心里惦念着家里的两个小主人,在挑选人手时早就在这方面做了防备,那种心眼大的一早就被他拒之门外,否则也不会挑拣到现在才凑够了蒋驭郎要的人数!
有了徐三叔的事先筛选,反而显得蒋驭郎后期考核的多余,他试验了两回就只踢出去六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