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和李越对视一眼,又翻身跃至墙头,只见院子简陋,半旧的窗口露出点点烛光,似是个极普通的老妪院落。那婆子回屋子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又蹒跚着出来,一手提着水桶,想来是要烧水。
李越见这婆子并无半点异状,不禁很不耐烦,扯了扯乌鸦的衣袖,催促他快走。乌鸦低头想了想,只见那青石铺垫的院落上落了一层薄雪,甚是光滑。他随手捡了一个瓦片,轻飘飘地掷出去。
只见那婆子脚底忽然一滑,身子猝然前倾,这一下就要摔个狗□□了,却不料她单手支地,凌空翻了个筋斗,平平稳稳的站定,这一下她也不弯腰,也不瘸腿,身形笔直,肩膀宽厚,俨然是个男子。
这人站定之后,随即蹲在地上,像是在寻找什么。
乌鸦屏住呼吸,半点不敢动弹,半晌那人似无所获,径自回屋里去了。乌鸦和李越对视一眼,轻轻地跳下墙头,疾步走了数百米,这才大口地喘气,又说:“这贼子忒可恶了。看来他就是那采花贼,却装作大夫给那些女人看病,真是好心机。”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风雪更大,片片雪花洒在他们的脸上身上。乌鸦双手揣进口袋里,见李越只穿一件灰布长衫,衣襟微开,鞋带松散,在雪地里蹦蹦跳跳,也不晓得寒冷。乌鸦笑了一下,开口道:“我看你的身体大好了。”
李越转过身,微一拱手:“还要多谢乌鸦先生的高妙医术。”
乌鸦道:“我解你身上的毒,也是为了我自己。等咱们二人身上的蛊毒解了,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情吗?”
他说话向来客客气气的,李越虽然跟他性子不同,却又很喜欢他这个脾气,遂笑着说:“我连累你到这个地步,本来就很抱歉了。你的吩咐,我不敢不从。”
乌鸦心想,这家伙心情好的时候,倒也乖得很。遂又开口:“等你回西域后,不要跟你大哥为敌了好吗?”他见李越呆呆的不说话,忙补充说:“他现在已经做了国王,你回去跟他打仗,闹得生灵涂炭,又是何苦呢。再说,你兄弟二人都是聪慧俊秀的人物,若是能联手管理楼兰,定能使楼兰成为西域第一强国。”
李越忽然抓起一个雪球朝他扔过去,喊道:“打雪仗啦。”
乌鸦被他打断了话,心想这人终不脱孩子气,连忙走了几步,待要继续说,那李越噗噗扔过来几个雪球,打在他的脸上脖子上。乌鸦一怔,意识到李越举止带着怒气,他虽然有些狐疑,但也只好止住了话头,随手抓起地上的雪,握成团子朝李越扔过去,三两下就把李越打得举手投降了。
李越气哼哼地拍掉身上的雪团,开口道:“我跟不跟他为敌,要等你我身上的蛊虫去掉再说,不然我拖着你这个大油瓶,纵然想害李苏,也不能够啊。”
乌鸦心中微喜,点头说:“你说的很对。”
李越自顾自地在雪地里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脸看着他,问道:“乌鸦,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下蛊?”
乌鸦一愣,有点茫然:“因为我恰好路过了你的中军帐。”
李越摇头:“这种蛊虫很危险,我不会随随便便就下蛊的。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乌鸦笑了笑:“我不知道啊。”
李越凝视着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放射出幽幽的光芒。停了片刻,李越收回目光,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算了,回去吧。”
乌鸦松了一口气,默默走在他身边。
两人回去的时候,蓝贝贝和重华已经准备睡了。乌鸦把刚才所见的情景讲了一遍,蓝贝贝和重华都觉得这采花贼十分可恶,重华又说:“不要打草惊蛇,明日当着众人的面拆穿他,再把他交给官府就是了。”又摸了摸蓝贝贝的脸颊,说道:“这些乡民打伤了你,我本来是不想管他们的事情。”
蓝贝贝打了个哈欠,抱着棉被,呆呆地说:“唔,你这人心肠好。”
此时此夜难为情
第二天一大早,重华四人把保长叫来,跟他说要去抓采|花贼,保长半信半疑,但有鉴于李越的威慑,当下也并不敢怠慢,忙召集乡里的几个好手,跟在四人身后。乌鸦和李越在前面引路,走到那医婆子的家里,一脚踹开房门,大声道:“搜。”
几个人龙精虎猛地闯进屋里,却见室内空空,陈设依旧。保长揣着手,砸了咂嘴,虽然不敢提出异议,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四位大王,这是本乡大夫的宅邸,何况还是个女大夫,更不会是淫|贼了。”
乌鸦伸手在棉被里摸了一把,说道:“还是热的,我去追。”抬脚要走,顺脚踢开了一口箱子,从里面滚出头巾靴子等男人物品,哼了一声:“他是男是女,等我抓回来你就知道了。”
因为下了大雪的缘故,外面道路上皆有雪痕,乌鸦和李越一路疾行,行得一里多远,忽见路边石头上坐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媳妇,头戴靛蓝色头巾,身穿粉红色棉袄,一双葱绿色的绣鞋半掩在裙子里,娇怯怯,羞答答,双手绞着手帕,嘤嘤嗡嗡地叫了声:“两位相公留步。”
李越没搭理她,还是乌鸦停下了,问道:“小娘子有何见教?”
那女子还没张嘴,羞得满脸通红,低声道:“见教是没有的,奴家被夫家驱逐,独身回娘家,可惜天寒路滑,道路难行,劳烦两位相公送奴家一程。”语未毕,露出弱柳扶风的态度。
李越哪懂得怜香惜玉,当即说道:“我们弟兄俩有要事,谁耐烦送你。”
乌鸦上下扫了她一眼,笑道:“送娘子一趟,也不值什么。”
女人遂起身,尚未走出一步,又哎呦一声伏倒在石头上,说道:“奴家脚软,走不动。”
李越嫌她麻烦,就要走过去扶她,却被乌鸦一把拽住,又见他神色古怪,忙往地上一看,眼前那片雪地有些异样,像是刻意盖了一层。当下李越也不动声色。
乌鸦道:“娘子从何处来?”
女子低首道:“是从对面的何家庄来的。”
乌鸦笑道:“娘子好齐整的鞋面,这一路走来,雪水竟不曾沾染罗袜。”
李越听了,也低头去看,果然见她绣鞋整洁干净,似是新换上一般。
那女子呆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笑道:“这位相公好无礼,不来扶奴家起身,却只顾瞧人家鞋袜做什么。”话未完,袍袖一挥,卷起大片雪花,直扑两人面门,乌鸦早有防备,拉着李越的手腕倒退几十步,只见雪花落处,躺着十几枚碧绿色银针,显然剧毒无比。李越见了,骂道:“这婆娘好恶毒。”
却见那女子亦退出丈许,长发披散,一袭白衣,脸上掉下一张□□,原来是个青年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身形清瘦,面容俊雅。
李越咦了一声,奇道:“你是谁?”
乌鸦道:“他就是那个采|花贼。”
白衣男子哼了一声,道:“两个鞑子小狗坏我好事。”他见李越高眉深目,面容白皙,就以为两人都是外族人。
李越和乌鸦一齐恼了,施展拳脚往他身上招呼,白衣男子从腰间抽出软鞭,挥舞得噼啪作响。雪地上只见三人上下翻飞,李越乌鸦身形轻捷宛如鹰豹,白衣男子鞭法鬼魅,长发与银鞭旋转成一个圆圈,一盏茶的功夫,李越乌鸦身上各挨了一鞭子,那男子的胸口被打了一拳,倒退几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他朝两人怒目而视:“两位只管跟着我做什么?”
李越道:“你淫|□□女,我们要抓你送官。”
男子笑道:“原来是多管闲事的。实对你二人讲,我虽扮作医婆,却并未玷|污那些女子,我是另有所图。”
李越道:“你所图何事?”
乌鸦道:“是谁玷|污了那些女子?”
男子沉吟道:“所图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哉,至于那个淫|贼。”男子就手一指:“就是他。”
两人转身去看,却见白茫茫的荒野上,哪有半个人影。再回过头,男子已经不见了。
两人又找了一会儿,不见那人踪迹。江南水路四通八达,不知他是从哪条水沟潜行逃遁了。他俩不识水性,只好捡了那张□□和绣鞋回去。
回来时已是正午,只见那假医生的院子里,里里外外站了许多人,正中央放着几箱子男子衣服和药罐药材等物,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叹气,只恨自己识人不明。李越把□□和绣鞋扔到地上,讲述了旷野里遇到的事情,众人又连连称奇:“这淫|贼着实可恶,身上又有功夫,只怕是官府也未必能抓到了。”
正说着,几个婆婆搀扶着年轻女子走来,只见这些女子面黄肌瘦,腰腹臃肿,似是怀胎十月。几对母女相对啼哭,又跪在四人面前道谢。
乌鸦想起白衣男子所说的话,想来他既然已经被识破了真面目,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只是如果淫|贼另有其人,却不知道是谁。女子们到了谢,含羞忍辱地离去。众人有的去县里报官,有的各自回家。
眼看天气晴朗,四人就要告辞离开,村民苦留不住,只得捧着鸡蛋煎饼等物品相送。乌鸦临去时,又留下几副堕|胎药,嘱咐给那些未婚怀孕的女子服用。众人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