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贝贝黑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吃药。”
李越眯着眼睛看他,觉得眼前这位美男子很眼熟,不过他脸上杀气腾腾的,看来是来者不善。李越严厉道:“谁派你来的,这是什么药,你先尝一口,毒不死人再给我。”
蓝贝贝手腕一翻,把一碗滚烫的药倒在他身上,把李越烫的嗷地一嗓子跳了起来。
蓝贝贝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
回头去看
重华和蓝贝贝打算回南海,而乌鸦和李越也打算去云南寻找解除蛊毒的人,这两人身患重病,重华很不放心,邀请他俩同行。乌鸦见他性格豪爽豁达,便同意了。
当天晚上烟雨楼前有富贵人家燃放烟花,引得半城人蜂拥而至,在码头边评头论足。重华四人亦在楼上窗前支了一张桌子,摆上香瓜葡萄并桂花酒等物,又请了两个歌姬,一个在帘子后面弹琴,一个站在桌边温茶倒酒。
李越嘟着嘴巴,老大不高兴,他脸色青白,弱不禁风,眉眼微蹙,颇有点薄怒含嗔的少年气。乌鸦暗地里踢他的脚,叫他懂点礼貌,他只是装作不知。
重华涵养很好,又是个温和健谈的人,三言两语就把李越吸引住了,他闲闲地说起了在南海的一些轶闻趣事,说到关键时刻,却又停住,李越身子前倾,眼睛瞪得溜溜圆,一手扯住重华的袖子,问道:“后来呢,后来呢?”
重华微笑,给他倒了一杯泡了参片的热茶,叫他暖暖身子。李越乖乖地喝了,又缠着他问。李越自小生在沙漠,对于海洋上的事情自然非常好奇。那乌鸦和蓝贝贝虽然也听得入神,却不如他那样急切。
乌鸦早已见惯了李越炸毛猫似的脾气,如今见他这样温顺。心中对重华大是赞赏,又想自己若是能学的一招半式的就好了。
蓝贝贝身子后仰,两手交握着杯子,杯里面的酒都凉了,也没人给他换一下。那歌姬也只顾黏在重华身边凑趣,不怎么理会他。
蓝贝贝秀目横斜,一会儿看一眼重华,一会儿看一眼李越,心里哼哼冷笑,又有些自怨自怜:我只道他对我才温柔体贴,原来对每个人都这样。那我又是什么,给他消遣取乐的粉头吗?
蓝贝贝性格乖张,明明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偏偏要钻牛角尖,一心只觉得重华是个负心薄情的轻狂子弟,那眼泪便盈盈地噙满了眼眶。他倒是没有反省过,自己从来没给过重华一言半句的承诺。
蓝贝贝心中难过,又不愿被人看见,遂起身去窗边看烟花,只觉得夜风寒冷,他闷闷地说了一句:“我去外面走走。”
重华便笑着说:“一起去吧。”
李越道:“怪冷的,我不去。”乌鸦也捧着热杯子道:“我也不去。”
重华尚未回答,蓝贝贝笑着说:“他俩还病着呢,你陪着坐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重华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蓝贝贝从来不是通情达理的人,也不会说出这样识大体的话,若如此,定然是要发脾气了。重华也不知道他是为何生气,只好起身取了一件大衣给他披上,却没有松手,一径搂着他的肩膀下楼,又轻声问道:“好好的,又怎么了。”
蓝贝贝眼圈微红,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只对我一个?”
重华一愣:“什么?”
蓝贝贝低头笑了一下,又说:“没什么,我今日知道你的为人了。”说完这话,把披风上的帽子戴上,径自下楼去了。
重华眼见他神色有异,只好追上去,还没碰到他的衣角,蓝贝贝忽然转身尖声道:“不要碰我。”
这声音又尖又利,把楼上楼下的客人都惊动了,那些大厅里的人只见蓝贝贝锦衣华服,姿容娇艳,还当他遇到了轻薄男子,俱笑着看热闹。
重华出身尊贵,从未被人当众这样抢白过,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蓝贝贝不理他,抓着披风的衣角大步走了。
重华想要去追,又想这城镇不大,想来也不会出事,只好没精打采地回来。乌鸦和李越坐在桌前,有些讪讪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重华解嘲地一笑:“没事,他心情不大好。”
李越很同情地看着他,说道:“蓝公子品貌一流,可惜脾气不太好。”
重华倒是很维护蓝贝贝,当即说道:“他平常不这样的。”呆了一下才沉吟道:“也许是我不小心惹他生气了。”神情很是不安。
李越朝乌鸦挤眉弄眼,只觉得很好笑。同时又想,重华哥的脾气真是没的说,一个人的模样和地位是天上的,难得的是人品风度还这般优雅,那可真是让人尊敬。
三人又胡乱吃了几盏,各自散开了。重华出门寻找蓝贝贝,乌鸦和李越回房间睡觉。他们俩的房间里并排放置了两张床,中间隔着一尺多宽的距离,放着一个黑色的小茶几。
李越擦了擦手脸,弯腰脱下鞋子,一头趴在床上,哎呦哎呦地喊骨头疼。
乌鸦被他的蛊虫牵连,身上也时时刻刻地感到疼痛,不过他性格刚硬,是从来不喊疼的。他端来热水洗了脸,把剩下的残水用来洗脚,擦干净脚之后,便坐在床边把头发解散了,慢慢地梳头发。他从酒席上回来,神色便一直郁郁的。想起了那天下雪夜里,在阿拉塔沙漠,李苏把用手掌捂住了他的耳朵,不让他感到寒冷。
乌鸦鼻子一酸,一颗眼泪就落在了梳子上。
那边李越哼哼啊啊地乱叫,又说:“哎,我腿好疼啊,你帮我锤锤呗。”他打小被人伺候惯了,如今虽然落魄,却改不了这颐指气使的脾气。
乌鸦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过来。”
李越素来知道他性格温厚,便高高兴兴地跳到他的床上,伏趴在床单上,摆成一个大字。乌鸦把他的头发撩开,从脖颈处慢慢地捶打揉捏,力道很是温柔。
李越侧过脸,只觉得落在身上的手指沉稳有力,乌鸦脸色沉静,双眸柔和,发丝垂落下来,轻轻地缭绕在他的脸颊上,带着一点皂角味道。李越一时间呆住了,忽然想:“他好温柔啊,真像我妈妈。”
乌鸦给他捏了全身关节,见他舒服地快要睡着了,便笑着把他拉起来,叫他回自己的床上睡觉。李越坐在床上,揉着眼睛看着他,说道:“啊乌鸦,你对我可真好。”
乌鸦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原是我不对,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沙漠里。”
李越一怔,只觉得这话来的莫名其妙,便笑道:“你在跟谁说话啊?”
乌鸦垂下眸子,摇头说:“没什么。”又推了他一把,有些不耐烦地说:“回你的床上去。”
李越撅着嘴巴,很不高兴地回去睡觉了,他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脑子里忽然一道闪电划过,想起了那天黑夜的戈壁滩上,乌鸦和李苏诀别的样子。
他自己从来没有爱过谁,但是这时忽然意识到,他的大哥在和乌鸦相爱。而昨天晚上乌鸦的那些话,显然是对大哥说的。
李越陡然间觉得很刺心,他这人从小就掐尖要强,喜欢跟那位大哥相比。实际上除了年龄不如李苏外,李越的确在其他方面都极优秀。凡是李苏看上的东西,李越就一定要想办法给他夺过来。
现在李越转过脸,看着另一张床上的乌鸦,心想:他真是瞎了眼才看上我大哥。当然此时李越也不会幼稚到要施展魅力去勾引乌鸦的地步,只是觉得很可惜:一只乌鸦插在了牛粪上。
他们俩起床之后去楼下吃饭,却看见重华失魂落魄地从外面回来,一身衣服还是昨天穿的,发丝蓬乱,脸色如纸。他俩急忙抢上去问怎么了。重华长叹一声,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声音沙哑低沉:“早知他气性大,我不该让他出去的。”
原来蓝贝贝昨夜负气离开后,竟是再也没回来。重华出去找了一夜,几乎把每条街道都走了一遍,俱找不到踪迹。他甚至还沿着河边找了许久,担心蓝贝贝或是失足落水了。
乌鸦和李越劝他了几句,又说:“蓝公子不是小孩子,也许是外出散心,等气消了自会回来。他那样强势的人,在外面难道会吃亏吗?”
重华呆呆坐着,嘴里说道:“他就是在自己人面前耍横,在外面最腼腆怯生,我看他不是生气,倒像是被拐子抓走了。”
乌鸦笑道:“重华哥你也是关心则乱,蓝公子少年时走南闯北,又孤身进入沙漠,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在马帮里尚且混得很好,难道在中原还会被拐了去吗?”
重华想到这一层,才放下心。乌鸦又说:“咱们且吃了早饭,再拿他的画像去街上打听。昨天夜里那样热闹,蓝公子又是相貌出众之人,所到之处,必然有人能看到的。”李越很感激重华的搭救之恩,又对他颇有好感,也争相恐后地说:“我们俩出去帮你打探,你且宽心在客栈里休息片刻。”
重华听到此处,站起来团团朝两人作揖,颤声道:“多谢两位帮忙,在下真是……真是感激不尽。”
两人忙把他搀扶起来,坐在桌边吃饭。重华只略动了一下筷子,想到蓝贝贝也许在哪个角落里挨饿受冻,不禁一阵心酸,推开饭碗,去楼上作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