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容光焕发,端坐在龙椅上,威仪庄重,仿佛已经是位英明神武的皇帝,笑道:“你父亲当不来皇帝,如今连你也坐不稳这位置,你可知道为什么?”
朱翊钧挑眉:“你说。”
荆王直视朱翊钧,冷冷说道:“因为这皇位本该就由我荆淮王一脉坐得,你父子二人越俎以代庖。堂堂朱姓皇裔,竟被阉党权臣把持朝政,玩弄于鼓掌之间,一介妇人垂帘我大明朝政,简直荒谬至极。”
“我多次找人杀你,没想到……”
朱翊钧打断他:“没想到朕未死,还能站在这与你说话。”
“对,但也只是这样了。我已让人包围了皇极殿,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将你拿下,而你的侍卫统领则在乾清宫看剑。”
朱翊钧闻言,皱着眉道:“你果然在宫里有内应,你不怕手伸太长了迟早有一天要遭雷劈。”
荆王不以为意,单手支着下巴,故意一叹,道:“你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卢总管,还不速速将此人拿下。”
朱翊钧笑了,道:“你大意了。若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朕又怎么会到这来。”
这时朱翊钧身后闪出四人,这四个人身高不及三尺,身材、容貌、服装、装饰打扮,都完全一模一样。
尤其是他们的脸,小眼睛、大鼻子、凸头瘪嘴,显得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一尺七寸长的剑,碧光闪动,寒气逼人,三个人用双剑,一个人用单剑,七柄剑凌空一闪,就像是满天星雨缤纷,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兄弟四个人,是一胎所生,虽然长得不高,但是兄弟四人,心意相通,四人联手,施展出他们家传飞鱼七星剑,在普天之下的七大剑阵中,虽然不能名列第一,能破他们这一阵的人,也已不多。
他们不但剑法怪异,性情更孤僻,想不到竟被罗置在大内,作了朱翊钧的贴身护卫。
朱翊钧道:“杀!”
七柄剑光华流窜,星芒闪动,立刻就笼罩了荆王和荆王世子。
荆王世子已挥手低叱道:“破。”
叱声出口,忽然间,一道剑光斜斜舞来,剑风破风,神龙交剪,闪电般刺了过来。
满天剑光交错,忽然发出了“叮,叮,叮,叮”四声响,火星四溅,满天剑光忽然全都不见了。
鱼家兄弟的剑,都已断了,鱼家兄弟的人,已全都倒了下去。
这柄剑在一个白衣人的手里,雪白的衣服,苍白的脸,冰冷的眼睛,剑气逼人。
朱翊钧居然还是神色未变,淡淡道:“你若真是白云城主,朕还有些难办,既然不是便无须留手了。”
‘叶孤城’冷笑道:“陛下若知我不是叶孤城,可认得我刚刚那招天外飞仙。”
朱翊钧道:“你出手极快,白云城主都不及你。可惜毋须剑,不如双剑,看似剑技更像剑器舞,于他比差之甚远。”
朱翊钧声音里带着笑意,因为他已经知道眼前人是谁,正事那死去已久的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见被朱翊钧猜出身份,耸然失色,鼻尖上已沁出了冷汗,紧握了剑柄。朱翊钧目若寒潭,不怒自威,道:“朕受命于天,你敢妄动?”
荆王世子看出公孙大娘的踌躇,出声道:“公孙兰,事已至此,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公孙大娘脸上阵青阵白,终于跺了跺脚,从身后掏出双剑,挥了过去。
风从窗外吹进来,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风和月同样冷。
可是,就在这一刹那间,一个人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
他的身法比风更快,比月光更轻,可是他这个人在江湖中的分量却重逾泰山。
他挡下了公孙大娘的剑,天下间除了西门吹雪便没有他挡不住的剑。
“陆小凤!”公孙大娘失声而呼出。这一瞬额头冒出冷汗,心底也暗暗松了口气,站在这地方,她非但不敢同以往般说笑,连笑也笑不出,呼吸都轻了些。天威难犯,九重天子的威严,岂是他们这些武林豪杰可以轻犯的。
陆小凤身后还跟着两人,是朱希孝和魏子云。
荆王抬过头,四面正如他所言都已被包围,不过却不是荆王府的私兵,而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几乎叠成了一圈人墙,数十柄寒光闪耀的刀,也几乎好像一面网。
不但有刀网,也有枪林、剑山。
金戈映明月,寒光照铁衣,紫禁城内的威风和煞气,绝不是任何人能想像得到的。
他们不习剑,自然不会去看剑。
荆王的脸色一变,沉默了很久,才冷声道:“侄儿,不想救你两位母亲了?”
朱翊钧脸色骤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可怕。
魏子云一听,上前一步,皱眉道:“皇上,荆王狡诈异常,必不可信。如今他已是穷途末路,手下兵马所剩无几,现下以太后要挟,皇上得防着他行的是缓兵之计,以防其逃窜留有后手与城外兵马联系。”
“念在同是先帝血脉,先将此人押入天牢,黎明处决。”
朱翊钧没有动,但荆王世子感觉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像一座看不见的山峰,让他瞳孔收缩,肌肉紧绷,他的目光变得锋利,比剑更凌厉,仿佛手上已经有一柄剑。
荆王世子瘫坐在地上,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此时正月白风清,此地乃金楼玉阙,
乾清宫,也就是紫禁之巅,当然也就是乾清宫上。殿高数十丈,屋脊上铺着是滑不留足的琉璃瓦,要上去已难如登天。何况那里又正是皇帝寝宫,平日办公接见朝臣百官的地方,禁卫之森严,天下绝没有任何别的地方能比得上。
这时候,星光月色淡了,天地间所有的光辉,都已集中在两柄剑上。
他们的剑锋并未接触,就已开始不停的变动,人的移动很慢,剑锋的变动却很快,因为他们一招还未使出,就已随心而变。
二十个变化一瞬即过。
此刻,这已是最后一剑,已是决胜负的一剑。
只是叶孤城没有来得及把最霸道的剑完全的使用出来。西门吹雪是最快的剑,已向他胸膛袭来,叶孤城刺他喉咙的剑势已有偏差。
在这最后一瞬间,西门吹雪的剑也慢了,也准备收回这一着致命的杀手。
可惜来不及了。
叶孤城他知道,他生命中所有欢乐和美好的事,都已将在一瞬间结束。
现在他的生命也已将结束,结束在西门吹雪的剑下!
曙色已临,天地间却仿佛更寒冷、更黑暗。
就这时,乾清宫一处,忽然闪过一道诡异的身影,身法奇快无比,行若鬼魅,仿佛一抹刚露出的曙色一样,寒冷、朦胧、神秘!
这道白色身影速度极快,趁机点晕了叶孤城,瞬间往紫禁城外闪去,待众人回过神时,已经消失不见。
明月已消失,星光也已消失,消失在东方刚露出的曙色里!
第七十六章
荆王谋反一案牵连甚广,待清算了大批人,过了大半个月才算是尘埃落定,两宫太后当日便在咸福宫后的小瓦房内找到,受了些惊吓但并无大碍。当日,御花园之侧的钟鼓司院内,一间堆放破鼓烂钟等杂物的闲屋,平日打鼓老太监直挺挺挂在屋梁上。
朱翊均借此机会狠狠肃清了一回内宫,但也只给半月便传来消息,宁夏镇败了。孛拜自封总兵,其子孛承恩、许朝为副将,其义子孛云、土文秀为参将,占宁夏镇。
他派往宁夏的锦衣卫迟迟未归孛拜叛乱,恼其狼子野心,真是蓄谋已久,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连年前失踪多时病了许久都未曾在众人面前露过面的璐王突然也开始走动,一时宫内外诸多揣测,经过这次藩王叛乱,璐王久居京城迟迟未去封地,着实有些惹眼,见其如往昔般气势高傲,半点不见丝毫病弱之态,众人即使心里泛着嘀咕,也都不敢妄自议论。
朝会刚结束,朱翊均才出了乾清宫武清伯远远跟在后面也没出宫,朱翊均往慈宁宫走去,武清伯便小步跟上,跟在朱翊均身后低声问道:“皇上,这是打算去慈宁宫看太后?”
朱翊均笑了笑:“自然,武清伯也想一同去见见。”
“看看好,太后受了劳累,咱同皇上一块去看看。”武清伯说着,忽的笑的有些猥琐,小声道:“咱成天在家中都听说了,大明起了战事,成国公的儿子在辽东吃了败仗,死了活的也没个数,咱虽懂得不多,不过依咱看他还活着,多半是投敌了。”
“伯爷听谁说的?”朱翊均脚踩在枯叶上,浑不在意道:“他总归也是国舅,在那位子也算是一方大吏,看着也不像是个骨头松的,现在人还未找到,伯爷不能太早妄下定论。”
“皇上说得是。咱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不才私底下和您说说,您不想听咱有话也会给憋回去。”
朱翊均睨了他一眼,冷哂道:“伯爷又是想说什么?”
武清伯一听这个就来了兴致,一时竟没听出朱翊均言语里的不满,笑骂道:“成国公那个老匹夫,这些个日子整日窝在家中,不出来见人,自从辽东的战事传开了,咱府上这些日子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咱不进馋言,也只是递个话,才跟下头的人有个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