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姐有请 (南宫凡水)

宫素鸢被安排在黎汐房间的小床上，孙姣睡塌，黎汐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医治她，几日无眠。
宫素鸢的伤势很重，情况也很不乐观，消极到连黎汐都快要穷途末路，束手无策，哪怕有再多的珍贵药材，也只是勉强为她吊气续命。
能多一天就是一天。
叶斓看着她憔悴苍白的脸，红肿的眼眶说明她昨夜又哭了整宿。闵蓉心疼她，奈何如何劝说也都是徒劳，黎汐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把自己完全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想办法医治宫素鸢，就只有无声的流泪。
“好歹吃一口吧？”闵蓉每天给小叶子喂完奶，还要磨破嘴皮子给她做思想工作。好多天了，黎汐没好好地吃过一顿饭，整个人颓废不堪。
黎汐不语，仍埋头制药，如若未闻。叶斓忍无可忍，不由分说把他从屋里拖出来，先揍一顿再强制把饭菜给她塞进嘴里。
黎汐还是没有办法，可是宫素鸢却在某个下午，毫无预料的醒了过来。黎汐喜出望外，抱着她一通倾诉，眼泪滴在宫素鸢的衣服上，宫素鸢吃力的抬手给她擦脸。
宫素鸢脑中朦胧，却也清醒。她很吃惊睁眼看到的会是黎汐，却没有力气表现出吃惊的模样。黎汐哭的让她揪心，一时心切便又咳个不停，黎汐吓的赶忙不哭了。
“叶，叶斓……”她忽而想到什么，费尽力气叫出叶斓的名字，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她似乎有很着急的事情，非要见叶斓，黎汐怎么劝她不要多说话都不行，宫素鸢消耗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气力，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非常有限了。
叶斓进屋，闵蓉跟着她一起。宫素鸢似乎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在找什么东西，黎汐先一步把东西拿给她。
“你是要找这个？”黎汐拿出来的是两块玉佩，早在之前叶斓就看过，一个‘荣’，一个‘闵’，是荣亲王和闵惟正的信物。
帝都发生了如何变数，她不知。但是宫素鸢伤重至此，定当很不乐观。
“去，去濠州……”宫素鸢每说两个字就气喘的不行，“找晋，王……出兵……”
叶斓眉色微沉，宫素鸢无力的几个字，她便已然听出她的意思。
“找晋王出兵，”叶斓道，“造反？”
叶斓是目前唯一有能力做成这件事的人，也是宫素鸢不得不信任的人。
宫素鸢虚脱的再次陷入昏迷，第二次醒来已经是隔天的傍晚，她的气色恢复了少许，说起话来也不如先前那么吃力。这本是好兆头，可黎汐却一点都不高兴。
“我有话，要单独和叶斓说。”她看着叶斓，撵走了其他人，黎汐也不能留下。屋门被关上，叶斓静立于原地，脑子里想着昨天宫素鸢说的话。当时闵蓉再一边听着，昨日至今，闵蓉心事重重，一句话也没和她说。
宫素鸢想找人代替她的任务，叶斓是不二之选，但她若是答应下来，后面水深火热，谁也不能估测。
她可能一走，便再也回不来了。
“帝都变故，魏少钦独揽大权，圣上成了傀儡。”宫素鸢缓缓道，“荣亲王仍在天牢，不日问斩，闵大人也被禁足府中，朝中已无人能与魏少钦……咳咳咳……”她激动起来，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叶斓看见她咳出了血，要去叫黎汐，却被她阻止了，“叶府的事情，我知你恨我入骨……”
叶斓闻她提起此事，心下不恨是假。她打断她，“这件事情，她们不知，你不要再提。”
宫素鸢知道叶斓不想让闵蓉知道，便也不再说，可是不说不代表叶斓不恨。宫素鸢忽然有些自嘲的笑笑，“你定是想杀我报仇的，”她轻咳两声，“不过不用，我撑不了多久了。”
“……”
“魏老贼发现我背叛他，一路追杀。我没有他给的解药，活不了的。”
“黎汐会救好你。”叶斓却说。
宫素鸢摇头，“谁也救不好我。”对于魏少钦在她体内种下的东西，她比谁都清楚，可是她心有不甘，魏少钦没动分毫，她就要不久于人世。她挣扎着抓上叶斓的衣角，“求你，我求你……帮我，”叶斓不为所动，“就算不帮我，你也该为了闵蓉。你不是很爱她么，那里可有她的家人……”
叶斓拽回自己的衣角，忽然沉声，“除了她，任何的性命我都可以不顾忌。”
只要闵蓉不知道，她们永远幸福的住在这个小村子，其他的事情，其他的人，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叶斓没有再她说下去，转身要离开。
“那我只能求你……”宫素鸢的声音再次让她驻足，“帮我照顾好她。”
叶斓有一丝动容，除了仇恨，宫素鸢最在乎的是黎汐。
“她会很伤心。”叶斓背对着她说，封闭的屋子能听到屋外呼呼作响的风声，听在耳朵里凄凉的像是远古的哭泣。
宫素鸢阖目静静躺下，“她不会的。”
叶斓不懂她的意思，但是很快就有了答案。趴在宫素鸢床边睡了一宿的黎汐，隔天醒来的时候，眼中多了一丝浑浊，又多了一些清明。
黎汐恢复了记忆。
“从一开始，我就是故意接近你……那时我原本想杀了你，可是想到你还有用，我要留着你对付魏少钦，所以我封了你的记忆……”宫素鸢嘴角噙着讥笑，一点一点把黎汐逼向崩溃，“你来帝都，不就是要找你的师父么？我告诉你，你找不到的……两年前，我亲手杀了他……他常年制药炼毒，连尸体都带着毒气，我就让人一把火烧了，尸骨无存……哈哈哈……”
“够了！”黎汐吼道，宫素鸢透支了命数，却也要替她恢复以往的记忆。她不知是爱是恨。
宫素鸢却仍不停，“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竟爱上自己的杀父仇人，可笑至极！”
“我不信这些！你骗我！”黎汐看着她，目光嗜血的红。
“我为何骗你？”宫素鸢笑的可怖，“你向来一厢情愿，你以为，我何曾也爱过你么？”
黎汐眼前浮现的是失忆前，宫素鸢的屡屡借口推脱和她出手时，眼中放肆的狠戾。至于失忆后的事情，皆是假象。
对啊，宫素鸢何曾爱过她？
“你，当真，从未……”她失魂问道。
宫素鸢却斩钉截铁，“当真，从未爱过你。”
黎汐夺门而出，孙姣怕她想不开，匆匆跟上去。宫素鸢望着她跑开的身影，一瞬间那讥笑不再，眼底尽成了落寞，身体也虚软下来像被瞬间抽空了力气。她心痛万分，克制了许久，却还是忍不住一口气血上涌，吐红了地板。
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只安静的睡在那里，像是已然故去。
闵蓉小心翼翼的走到她的跟前，叶斓随同在边上。黎汐就算是恢复了记忆，脑子还是这么不好使，三言两句就能把她骗的一蹶不振。
“你何必这样骗她？”闵蓉说。
宫素鸢没力气睁眼，微微动着嘴唇，“别告诉她……”她没有撒谎，除了，她爱黎汐至深。
宫素鸢感觉自己的魂魄在一点一点抽离身体，越来越冷。
“你能告诉我，陆笑川现在……”闵蓉还惦记着这个人，对陆笑川，她一直愧疚的不能自拔。
宫素鸢却看向了叶斓，“她在魏少钦手里，魏老贼不除，她早晚……得死……”
黎汐冷静下来回到自己屋子的时候，宫素鸢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已经找不到半分生气。
宫素鸢死了。
黎汐疯了。

　　☆、第63章

黎汐把宫素鸢葬在一颗海棠树下，她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守在宫素鸢的坟前，借酒消愁。
不管宫素鸢怎么伤害她，黎汐发现自己还是爱她，这种爱像酒酿，岁月越久，爱的越浓。她目色呆滞的望着石碑上刻着的宫素鸢的名字，心里总是在想她这一头撞下去，需要多大的力气才能追上宫素鸢的脚步。其实她试过几次，但孙姣寸步不离，她总是不能得逞。
她医好了那么多人，却偏偏医不好自己最爱的人。
这种结局，其实谁也没曾想过，闵蓉还以为黎汐肯定能救活宫素鸢，可现在，她只看到了黎汐日夜颓废，没有求生念想的消瘦背影。
屋子里的气压天天低的让人坐立不安，连小叶子的啼哭都越发频繁，在这个时候，无疑是更让人焦躁。
闵蓉试图劝她，“她杀了你的师父，你不该爱她。”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她想宫素鸢临终前那么决定不是没有道理。黎汐恨宫素鸢，比黎汐爱宫素鸢，要好得多。
可是黎汐根本不会搭理她，她失魂落魄，好像与世隔绝，行尸走肉，听不见也看不见。
叶斓总是若有所思的站在窗前看那两块玉佩，闵蓉劝不了黎汐，就索性把她交给孙姣监视着，然后她会站在叶斓身边，和她一起思考着面临的抉择。
“我不想你去。”闵蓉看着那玉佩上的‘闵’字，她知道自己有多自私，或许还很绝情狠毒。
闵府她可以不管，陆笑川她也可以不管，她就是不想让叶斓去。这世界上没有比叶斓的性命更为重要的东西，一如叶斓也觉得，闵蓉的性命才是她这一生最值得守护的东西。
可是决定不是这么好做的，一句‘不想’，并不能囊括‘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