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意思说!”当时猫咪老师喝醉了,吐在了《进藤棋谱帐》上,让夏目气得够呛,“还是亲自送到他手里比较好,放在这里怕丢失了……待会儿我们也去棋院一趟,然后再回藤原家。”
“哼,随便你!”
“老师你就嘴硬吧,明明很喜欢进藤君的。”
“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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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初歇。天元棋赛的最后一局,由梨子早早就站在了棋院门前。从红色小汽车里走出来的绪方精次看她一眼,似乎踟蹰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弃了,径直推开了棋院的玻璃门。
由梨子,由始至终,都是他的结。绪方精次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着。
不是冤家不聚头,绪方精次偏偏就在电梯前碰到了桑原本因坊。桑原一看到绪方就眯起了眼睛,扯开一个沟壑纵横的笑容。
“呵,我说绪方,那小女孩,如果没有你在,说不定早就成为一个女塔矢亮了。”桑原揶揄道,依然是那副为老不尊的架势。
这死老头!绪方眉毛一扬,冷笑:“桑原本因坊何时沦为娱记狗仔了,不好好守住本因坊宝座,倒来管别人的家事。”
桑原知道绪方指的是上次塔矢亮冲击本因坊决赛的事情,虽说塔矢亮只赢了一局,但其余三局全都是步步紧逼。经那一役,塔矢亮可以说是正式摆脱了“塔矢行洋”的光环,与各大高手屹立于棋坛之巅。而他宿命的对手,进藤光,此次更是与仓田厚死死咬紧,说不定天元头衔就要花落他处。老一辈在棋坛的地位早已岌岌可危。
桑原想到这里,就暗暗地出了一身冷汗。绪方是不用说的了,塔矢亮、进藤光这些后起之秀也不断奋勇直追。还有绪方由梨子,虽说十五岁才跟着进藤光正式学棋,却跟得了高人指点一般的进步神速。天元几局,由梨子刚来时还需要塔矢亮讲解,但第六局时也自己瞧出了门道。这些,桑原都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他这个本因坊宝座,可以守到何时?
彼时,棋院门外,由梨子看到了光和佐为。两人从神田川河边携手走来,佐为身披一件银白底色月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底下是月白色的狩衣,紫色的长发流泻而下,斯人秀美,风骨清新。
绝代有佳人。
由梨子只觉得目眩神迷,仿佛连思绪也消失了。
光走在他身边。由梨子从未见过光笑得如此开朗。两人有说有笑,默契十足……就像一对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兄弟。
由梨子看得既开心,又酸楚。她无意识地看向棋院里的热带鱼箱,又回过头来。
而光和佐为已走到由梨子面前。佐为笑吟吟道:“由梨子,你也来看光的棋局吗?”
“是、是啊……”由梨子瞬时红了脸,“虽然……我看不太懂……其他人都是顶尖高手……”
“没有关系的,由梨子。因为这些,每位棋士都会经历。”
佐为安静地朝由梨子淡淡微笑,笑颜似梨花绽雪,银色的羽缎斗篷在风中翻卷,翩若惊鸿。
“而我,会一直在这里。在你们身边。”
第66章 第六十三回 sai
第六十三回
天元争夺战。进藤光VS仓田厚的最后一局。
进藤光,年仅十八岁,竟以三段的身份逼入了头衔战的最后一局。这一战对日本围棋的意义,其实是广泛而深远的。人们常将此次赛事与塔矢亮冲击本因坊相较,尽管论棋力,仓田厚与桑原本因坊无法同日而语,但不可否认的是,日本围棋的新浪潮已强势崛起。今后,棋坛将是这群少年人的天下。
虽然离比赛开始还有足足一个小时,观局室已有不少棋手在等待。这一局可谓倍受瞩目,少年棋手们坐在棋盘前,或复盘、或分析、或预计。同样的少年天才,仓田厚的行棋以擅长奇袭著称,六局以来,几乎步步惊心。但进藤光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除了第六局毫无预兆的快棋以外,其余皆淡然冷静,于杀招陡现处举重若轻。三段和十八岁的年龄,已经无法说明进藤光的实力。
“进藤,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了……”复盘之后,和谷发出这样一句感叹。这个年少时的好友已不知不觉地超越了他们,到了无法企及的地方。
“进藤和往常的太不一样了。”越智说。
“你们还记得进藤和高永夏的那一局吗?”本田回忆道,“那时的进藤感觉上非要赢不可……虽然很强没有错,总觉得他下得很压抑、焦虑啊……”
“还有上次输给塔矢的十二目半。”阿福说,“可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
“你们说,为何进藤突然能将胜负心如此置之度外?”门协敏锐地提出。
众少年棋手一时皆无言。后来,是伊角打破了沉默。
“我也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伊角慢慢地说,“但是我想,那是因为——进藤走出来了。”
在一片议论声之中,塔矢亮静静坐在观局室最前面,盯着棋盘上的一局棋。一杯绿茶放在手边,已经变凉了。
“塔矢亮,你在看什么?”
亮抬起头。是桑原本因坊。这位自己曾经的对手正牢牢盯着棋盘上的棋局,目光灼灼。
“我在看我和进藤下的第二盘棋。”亮轻声说。绪方在旁边落座。
“噢?”虚起眼睛,桑原端详起棋盘上的每一步棋,心中竟瞬然一凛。这种扑面而来的、深邃幽玄的强大气魄,他对此并不陌生。他曾在进藤光身上捕捉到,但自从那惊鸿一瞥后,逝于无痕。
“为何在此时摆出这一局?”桑原直觉地感到有所深意。
“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亮一字一字道。他是咬着牙说的。
观局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一抹灿烂的金光闪过。
“你们都这么早就到啦!”旋风般爽朗的声音。
亮猛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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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刚开门,便在同一时刻对上了亮的眼睛。直直越过了光,看向他身后的佐为,碧绿的双眸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异彩,一点点惊疑,却掩饰不住的执拗,如此的肃穆而热烈!
然而那样的目光,在投向光的下一刻,竟变得比针尖还要冰冷!
光的心头突地凉了下去。
——他知道了!
光下意识地别开了脸,感到心脏在沉重地跳动。
光明白,他躲不过了。那天午后的承诺,他欠塔矢亮的一个解释。
一点寒意,不可抑制地从光的胸口蔓开。就像多年前的那个暑假,中学团体赛的三将一战,他自作主张地走出那步稚嫩的棋。
为什么会这样?如今的进藤光已问鼎天元,不再是那个激得亮打翻棋盖的无知小孩了!
他不该恐惧……他没有理由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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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佐为出现开始,桑原的眼睛就牢牢地锁在了他身上。是的,就是那股熟悉的、惊鸿一般转瞬即逝的王者气势,正是这位宫装青年所显露出来的。
绪方精次也站了起来,但又看到紧随在佐为身后的由梨子。由梨子看向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漠戒备。绪方精次所有的话被那样的表情硬生生堵回喉咙里。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妹妹的一个表情,足以让他哑口无言,让他一瞬间错觉,棋盘上所有的角逐都丧失了意义。
“我邀请您对局了很多次。”亮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激动的情绪,“您为何拒绝?”
观局室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几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纷纷看了过来。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佐为的身上。
只见佐为微微一笑:“因为,我更期待和你面对面对局,小亮!”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透露出冰雪般凛然不可抗拒的深厚与威严。所有人皆心头一跳,观局室一时鸦雀无声。
他,是谁?为什么光与他形影不离,仿佛他比即将到来的棋局要重要千百倍?为什么亮露出那么敬畏的表情?
“……进藤,”直到伊角打破寂静,“你不为我们介绍吗?”
光这才如梦初醒,露出一个自豪的、神采飞扬的笑意:“这是藤原佐为,我的老师——”
“也就是——sai!”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不,已远远不能说是“惊”,简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又像有一把火在电光火石间燃起——
“sai?!”
“藤原佐为?”
“进藤的老师?!”
……
Sai的蓦然出现如同惊天响雷。和谷甚至吃不消这个秘密,一下子跳起,对着光的胸口就是重重的一拳:“你小子好哇,这么重磅的消息都不告诉我们!”
光连忙后退几步,讪笑:“我、我这不是说了吗……”
“你的棋赛本来就够吸睛的了,现在是想占领整个《围棋周刊》的版面吗?!”和谷大吼大叫着,又碰到佐为含笑的目光,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窘迫和敬畏,“对不起……我、我就是zelda……sai……不,老师……”
“我知道。”和谷张口结舌的模样让佐为忍不住捂唇笑出声来,“和谷,叫我佐为吧。”
和谷哪里敢直呼sai的名字,此时整张脸更是涨红了,竟比和森下老师相处时更为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