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浪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却还是僵硬着点点头,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动作。他强笑着,牙关也格格格的打哆嗦:
“我觉得有点冷.....”见楼易冷眼看他,又连忙补充道:
“也...也还好...可以忍受........”他冻僵了一般直挺挺站在院内,冲着楼易一脸虚弱的憨笑。
也幸亏他不能有其他动作,否则他转头就会看见,正伏在他背上仿佛被冰冻住的女尸一般的女鬼...............
老鬼眼里闪过一丝好笑,却也没有说什么,有时候不知道确实是福气。他点点头然后作势要推门,楼易却一把拉住他的手:
“你也要进去?”楼易皱起眉。
老鬼浅笑一下,道:
“我以前只是在外面看到过有人将那玉放进去,这地方我从没有进去过,现在和你一起难得有这机会,当然得进去瞧瞧。”
楼易沉默着,抓着他的手没有放开,半晌又道: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老鬼笑容渐敛,皱起眉努力想了一会儿,才微叹道:
“好像不记得了。”
楼易挑起一抹讽刺的笑:
“很多人都不会记得自己是如何出生,却鲜少有鬼会忘记自己是如何死的,这事他们记的比自己姓甚名谁更清楚,你居然会忘记。”
老鬼不在意笑笑:
“或许我就是你口中那鲜少鬼中的一个吧。”
楼易沉下脸:
“那你知道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一次,是怎么样的结果吗?”
老鬼沉默。
“那就是俗话说的魂飞魄散,可魂飞魄散不代表永久的沉眠,灵魂会化无数碎末附着在天地万物间,再无重组的可能,你将没有触觉,没有嗅觉,没有视觉什么都没有......你只能一次次感受着万物生长轮回,此间世事变迁跟你再无干系,可你的思维还活着.........你能想象一块有思想的石头是什么样子的吗?”
楼易盯着他,眼神幽黑冷沉:
“那是一种永恒的绝望,你绝不会想知道这是什么感受.......”
老鬼不再笑了,眼波流转间不经意露出惆怅,他微微叹息:
“我虽然没有体会过,但想必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那你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虚弱到什么地步了吗?”楼易眼神冰寒,声音陡然尖刻。
老鬼又笑了起来,笑的就像阳春里,湖面婆娑的细雨,温柔而清润:
“我很好,真的。”
“你很好?”楼易表情古怪,冷哼一声:
“是.....你很好....”他终于放下了手。
“好奇心害死猫,估计你没听过这句话,但这意思你应该不陌生,你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
“多谢忠告,但或许我生前就是被这好奇心害死的,而且好像还死不悔改。”老鬼轻笑道。
楼易没再多话,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缓缓推开紧闭的木门。
————————
夜寒如水,这里的阴寒胜过宅子里任何一处。
房间里干净的不可思议,甚至连本该有的灰垢也没有多少。房间很空,只有中间的一张暗红色的八仙方桌孤零零伫立着,桌旁没有椅子,周围也没有家具摆设,这样的布置简直就是诱人直接去探索一下那张方桌是否有问题。
楼易谨慎的迈了进去,地上铺着暗红色的绒毯,同样格外干净,干净到诡异。
他和老鬼小心翼翼凑近方桌,发现周围没什么不正常的,然后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把视线固定在桌子上。
老鬼叹了一声:
“这东西给我感觉不是很好。”
楼易轻笑一声:
“或许,是这背后的东西让人感觉不好。”
“这是阴沉木制的,阴沉木自古有辟邪祈福之说,只是这不知是哪一类阴沉木......还有它上面染着的暗香.......”老鬼微纠眉心。
“这是冥罗香.....”楼易冷笑,“地狱开的花,自然阴邪无比,配着埋了千年的阴沉木,效果不用说......”
说着,他抬起手,指尖碰到了桌子的边缘。
时间好像停滞下来,一股浓郁的沉重袭来,直压得人喘不上气。楼易双目炯炯,一寸一寸挪开沉重的方桌............
老鬼眉头深锁,垂着的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小刀..........
桌子下面有个暗门,随着桌子被挪开,暗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地洞,砌的方正规则的石梯笔直的延伸下去,尽头被隐隐的红光包裹。
楼易和老鬼对视一眼,沉声道:
“你跟在后面。”
也不待他说什么,就率先走了下去。
梯子并不长,可他们俩却走的很慢,边走就闻到一股夹着浓烈腐臭气味的血腥气,这浓烈到渗人的血腥味让老鬼眉头皱得更紧,他已经可以想象下面是什么情形了。
只是地下的样子还是超出他的想象。
他虽然忘了很多人和事,但一些常识性的情境还记得。他记得曾经路过屠夫的肉案,案上或挂或平摆着一条条切好的肉,稍微干净点的还粘着血丝,最新鲜的则还淌着淙淙的鲜血,诱的蝇虫疯了似的朝那钻。
现在下面也或挂着或平摆着些东西,就像屠夫的肉案,只是这些东西曾经属于人类。一些枯骨残肢随意甩在地上,还有好几具完整的尸体被钉在墙上,两指粗细的蛆虫扎成一团在白骨和血肉裸/露的地方蠕动着。
老鬼发现其中一具男尸的肚腹奇大无比,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然后就见那硕大的腹部一阵诡异的蠕动,一只成人拳头大小的绿头蝇从那尸体腹部破开的一个小孔钻出来............
他浑身一冷,面上更是难看。
这些死状惨烈的尸体他都还有印象,是这些年里陆陆续续闯进来的人,他没办法救下所有,事实上就是大半也没有办法,他可以想像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在临死前发出怎样凄惶绝望的惨叫。
他眼里闪过一丝痛意,牙关咬得死紧,几乎要把牙床顶穿.............
地下的密室还算宽敞,宽敞到中央还修了一个池子,池子溢满暗红色粘稠的液体,波面微微一荡,红色的浆液便顺着池壁滑下,一股淡红色的薄雾随之升起............
☆、第6章
“里面的女人都被剥了脸。”老鬼声音很冷。
楼易没看他,也没在意周围的情形,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池子对面一块黑色的圆石,上面敞放着的一块血红色的玉,嘴上漫不经心回道:
“好像是的。”
老鬼抿了抿嘴,顺着楼易的目光望去,只是他看到玉的同时,也注意到盛放红玉的那个黑色石台,不知错觉与否,他好像看见丝丝黑气丛台上泻出...........他心里划过一丝不安,正想提醒楼易,却见他眼里闪过一抹亮光,那是一种饿了很久的野狼,终于见到猎物时候眼里才会闪现的光,既兴奋,又残忍.........
他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他知道,这人对那东西势在必得。
楼易上前两步,突然又顿住,迟疑的看着老鬼道:
“你....”在这等着。这句话还没说完便见老鬼一脸笃定道:
“一起行动。”口气不容反驳。
楼易沉吟半晌,深深看了他一眼:
“小心点。”
他们一脚才踏上池子边缘,屋外原本安静伏在何浪背上的女鬼突然发了疯似的挣扎起来,并且发出阵阵怒嚎。
可她一时动不了,本就深凹的眼眶在挣扎间崩裂开来,青白的脸不受控制向上卷起,流出发黑的血液,她嘶哑的喉咙里传出一声声破碎的吼叫,就像野兽发现自己的领地被人侵占一般愤怒。
何浪觉得自己一定疯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缩成一个弹珠大小的小球,眼球因为恐惧不停跳动,几乎快蹦出眼眶。
但恐惧到了极致各种感官又偏偏越发清晰,一股不知烂了多少年的腐臭在他鼻息间徘徊,他发觉到背上被冷汗以外的液体浸湿,最要命的还是那一声声刺进脑海里的尖嚎.............他想,如果他能动,他或许会发出和这女鬼一样的声音,然后软成一团瘫在地上.........
可他不能,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只惨白枯瘦的手缓缓伸到他面前,细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出咔咔的声响,似乎下一秒就会碎在他面前。
女鬼用力挣脱楼易给她下的禁制,丝毫不顾周身发出渗人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几乎像过了几个世纪,何浪的耳朵迎来最响亮的一声脆响,他看见从背后飞窜而过的一道白光,狠狠扎进前面的房子,然后终于,他虚脱又解脱的坠入了黑暗...........
————————
楼易和老鬼一踏上池子,空气里的红雾便浓了几分,刺鼻的味道让人隐隐发昏.........
他们没有理会,楼易直直冲着那块玉而去,红浆在他们脚下波盘而进,却又像忌惮着什么不敢真的触碰.......眼看着他手指就要接触到玉,他们背后登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一团厚重的衣服拖曳过地面,间或夹杂着指甲用力刮擦地面的声音。
啪!啪!........
手掌拍在地面,有东西正向他们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