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没病,看什么医生,你们以为把我骗到这我就会乖乖听话去看那什么劳什子的心理医生吗?”
女人脸上顿时出现难过的神色,但还是强压着低哄道:
“乖孩子,唐先生是你爸爸的朋友,不是什么医生,我们只是在这吃饭的时候碰巧遇见凑个桌而已。”她想起以前医生的话,不能刺激他。
“朋友?”少年明显不信,巧遇的朋友会特意开间包厢在里面等着?
“说了是朋友就是朋友,你这孩子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冒冒失失跑出去,对得起人家唐先生吗?”孩子的父亲阔步走来,面色阴沉,伸手就要拉孩子的手臂。然后看到这边杵着的三个人,勉强笑了下,没说话拉着自己孩子就要走。
楼易表情一冷,正要说什么李寻欢一把拉住他的手,楼易这才发现不对,他的手心冰凉却有些湿润,他偏过头看清了他的脸,李寻欢的脸色很白,眼睛盯着那个少年,眉头紧紧的皱起,楼易回握他的手,低声问道:
“怎么了?”
李寻欢微微摇摇头,没说话,然后他们又看见刚才那对夫妻出来的地方又走出一个男人,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男人脸上带着笑,看着温和又儒雅,可那对夫妻见到他的一瞬间却猛地变了脸色,用尴尬又无措的声音小心陪着礼:
“唐先生,对不住对不住,这孩子太混,您别见怪。”
李寻欢看得分明,这人虽然带着笑,眼里却冰冷一片,听到男人低声下气的话,他一点没在意,可突然他的眼睛对上李寻欢,李寻欢顿时觉得脑海中一刺,握着楼易的手更紧了。那人嘴边的笑意扩大,温声道:
“没关系,小孩子嘛,难免有两分脾气,我也是那时候走过来的自然理解。”
男人看了眼女人,虽然皆松口气,但眼里还是有淡淡的不解却压着不显露出来。
“这位先生看着很面善呢。”那人绕过这一家三口走到李寻欢面前,笑容灿烂而优雅。
李寻欢抿了抿嘴,他不想说话,没有理由。
“所以呢,你见到面善的人都这么随便的上来搭话吗?”楼易冷笑:
“那我劝你还是别上街,否则你一路搭讪过去可以到太阳下山。”
那人看了楼易一眼,又看了看他们交握的手,不着痕迹皱了下眉,抬头却仍自顾自笑道:
“我叫唐栖影,可以认识一下吗?”
楼易眼里寒霜渐起,这窄窄的廊道里竟诡异的冷了下来,那个自称是唐栖影的男人面上一白,似乎感觉到什么巨大的压力,可他却仍伸着手,定定的看着李寻欢。
李寻欢忽的一笑,偏过头看楼易,拂了拂他肩上不存在的灰尘,笑道:
“我们回家吧。”
周围压迫顿时一消,刚刚的冷冽竟像错觉一样。楼易缓缓笑了起来,拉过李寻欢绕开挡路的那人就这么走了。李寻欢就像没看见那个想要认识一下的男人一样,男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脸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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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那个少年我应该认识........”李寻欢双眼怔怔,出神地说道。
楼易心里微微一紧,不动声色淡然道:
“那又如何,就算长得像,他也不可能是你认识的任何人。”
李寻欢微笑,颔首道:
“说的也是,世上面善的人那么多,我也不是个喜欢搭讪的人。”
楼易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不吭声了。
李寻欢尴尬的摸了下脸,有些不明所以。
“那个男人,那个叫唐栖影的男人.......”楼易皱起眉。
“我不喜欢他。”楼易还没说完,李寻欢就皱着眉道。楼易又看了看他,这是他碰见李寻欢以来第一次见他这样毫无缘故的表示出对一个人的不喜,挑了挑嘴角他道:
“对,逢人便吊的登徒浪子的确惹人讨厌得很。”
李寻欢额角一抽,道:
“我既非良家妇女,他又怎么算得上等徒浪子?”
楼易轻呵一声:
“这年代的登徒浪子,哪里是只调戏良家妇女的。”
李寻欢顿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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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场梦,无边无际的梦,一场似乎永远不会醒的梦。
无垠的旷野飞雪干爽,层层叠叠的满眼银白,他看见一个男人的脸,比这漫天的飞雪还要苍白几分,他的眼神是那么复杂,既温暖又凄苦,既似疲惫万分又好像还点着生机。
这双点漆般的眼睛是那么动人,似乎被这双眼睛注视着,这万野的寒风都不再寒冷,这双眼睛下谁都能被救赎,除了郝宇。
他看着眼睛的主人,看着里面的宽容和包容,只觉得天地间所有的沉重都包裹在身边,他喘不过气,只想怒斥,只想发疯,他歇斯底里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瞪着面前的男人,似乎想把他单薄消瘦的身子埋在地底,再也看不见分毫。
男人张了张嘴,口气很落寞,带着一丝自嘲:
“你毕竟还是个孩子........”
郝宇目眦欲裂,透明的液体从几欲崩裂的眼眶滑下,胸腹间鼓胀着几乎将五脏六腑全部绞碎。他惊骇的看见,随着男人叹息落下,眼前霎时一片鲜红,就像地狱摇曳的血花开满雪野,凄凉而妖冶.......他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出来:
“你滚!!”
破碎的喘息声在房间里响起,门口立马传来动静,灯啪的一下被打开........
“小宇!”他母亲紧张心疼的看着他,伸手抹了抹他的脸。
郝宇眼睛无神,喃喃道:
“他回来了.........”
“谁,谁回来了?”他母亲很不解焦急地追问道。
“你这孩子,一个噩梦而已,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他父亲掐了掐眉心,叱道。
女人不满的回瞪一眼丈夫,喝道:
“有你这么当爸的,儿子出事了不知道慰问还在这说什么风凉话!”
男人脸色一黑,郝宇打断他们两人的对话,魔怔了一般出声道:
“我会死在他手上。”
夫妇两人齐刷刷变了脸色...........
郝宇听不见他父母焦急惶恐的声音,他沉浸在那双眼睛里,耳边是那男人的叹息,从他还是个孩子开始就不停缠在耳边.........
有的人宁肯别人对不起自己一万遍也不肯对不起别人一遍,因为他们深深明白愧悔这种感情的沉重。有些人以前不懂,但当他明白的时候,也就是开始还债的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楼易和李寻欢没隔多久又见到了那天那个少年,这次见面他脸色苍白了不少,明显带着憔悴,他是被原不方带来的。
当时郝宇的爸妈听他这么说都被吓白了脸,虽然他们骨子里是不相信什么神啊鬼啊的,但儿子这么多年越来越严重的妄想症,看了那么多医生都不见半点成效,这次他直接说出这种话,还有根有据,这不得不让这对受唯物主义教育多年的夫妻动摇起来..............
老一辈的人总有些不清不楚的隐讳,越老越喜欢神神叨叨在孩子耳边念着什么,当时听着只觉得恐惧,而后便觉无稽,现在想起来不由背心发凉,紧张的看着儿子。
郝宇惨笑一声,掀开被子走到一旁,拉开衣柜里的橱箱,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画纸,色泽暗淡的年代久远,也有些新画的,但画的内容永远只有一个,那是一个男人。郝宇从小到大别的爱好没有,但对画画却是爱到骨子里,几乎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
这满箱子的纸拾掇拾掇垒起来有七八寸厚度,炭笔素描,水墨油画应有尽有,画面里永远只有一个男人,一个长衫浅笑的俊美男人。他长及腰身的发微绻,有时一身鸽子灰的外衫里套乳白色的单衣,有时米黄的窄袖长裾配着一条深紫的腰带,每个角度看着都清贵俊雅,难言风华。他的表情大多是笑着的,一双眼睛是慑人的清透温润,似乎含了整个春天的生机,岸边摇曳的垂柳也及不上这双眼睛里的灵动温柔。郝宇居然能将这双眼睛画出来,他的画工至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绩,就是一些长他二三十岁的老画师也及不得他。
但他的父母当时却没有顾得上自豪,他们看清画的内容时无不倒抽口冷气,这画里的人几乎就像活的,而且这人分明就是前天他们在酒楼里碰见的那个俊美男人。
郝宇捏着纸页的边角,指节发白,灰黄的纸面皱出一道道难看的折痕,他脸色阴沉沉声道:
“这是我十二岁时候画的。”十二岁能有这样的水准,天赋近妖,但在场却没人开心的起来。
他父母脸色更难看,母亲强笑着:
“没准是你之前见过他回头给忘了,然后下意识用他做了模特........又或者.......”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见过李寻欢这样的人又哪会轻易忘记。
郝宇瞪着眼,将手里厚厚一沓纸摔进他母亲怀里,冷笑道:
“我从小就梦见他,你们不信,现在碰见真人了你们还想让我自欺欺人下去?哦不,他是不是人还是两说呢.......”郝宇神情古怪起来,眼里闪过一丝惶恐。
“别神神叨叨的自己吓自己!”他父亲喝道,只是看他微白的面色,心里却是信了三分。他突然想起见到这男人时走道里那阵诡异的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