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心中暗叹一声“果然不愧是第一丫头,还没升上姨娘那,就把怡红院当成是自己的地盘了。”不过不是自己的丫头,薛蟠除了在心里暗暗嘲讽几句,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想想上辈子妹妹的日子过得实在是惨,哥哥在牢里,母亲不靠谱。嫁到夫家,丈夫又是个混帐,为了死去的表妹要死要活。屋里的丫头也不是安分的,处处想要昭示自己女主人的身份。
薛蟠对袭人的邀请在心里默默回一句“我操,请你娘的头。”面上丝毫不显,板着一张脸,扮作正经有为青年,跟着袭人到了正屋。
进门就看到贾母坐在正面榻上,后面几个丫头一溜的站着,都红红的眼睛,似乎哭过。王夫人坐在下首,掩面垂泪,王熙凤也没有回避站在王夫人身边。另一边的墙根下,站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子,大约十岁。长得倒是眉目清秀,一双凤眼甚至有几分艳丽的感觉。只是气质上畏畏缩缩,一看就是长期被呵斥的。
薛蟠认识这小子,是贾环,上辈子住在贾府的时候,经常在宝钗那里见他。大约宝钗是荣国府的主子中,唯一一个对他温和的人了。尽管宝钗从心里看不起他,对他温和也只是为了赢得宽厚的好名声罢了。
不得不说王家的女人对庶子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强硬,王慧茹是干干脆脆的抹杀,相比之下,王夫人手段更加高明,干脆养废了他,手不血刃,杀人于无形。
王夫人确实足够优秀,只是命不好。丈夫是个无能的,身为嫡次子不能袭爵。平时自诩为读书人,可凭王夫人的眼力,也能看出丈夫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真草包。眼看凭着丈夫出头没有希望了,就转而培养孩子,养出了贾珠、元春这样优秀的一双儿女,可惜贾珠是个短命的。
小儿子生而含玉,是个有大造化的,可惜当时王子腾出去放外任去了,没有娘家哥哥撑腰,儿子就这么被婆婆抱走了。丈夫又把大儿子的死归在她的身上,不准她插手小儿子的成长。
而且她这么些年冷眼看着,小儿子实在不是出息的料,所谓的大造化,估计是来人间渡劫的,时机到了自会一走了之。所以也就由着贾母教导,自认为还有一个在宫里受宠的女儿,说不定还会有一个皇子外甥,下半辈子一定是安稳无忧的。
只是她忘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想到有大造化的女儿不声不响的就去了呢,连尸体都没能见到。她引以自傲的女儿,连皇陵都没能进去。
可惜贾家男人没有一个中用的,丈夫除了夸夸其谈,没有其他本事。儿子年纪已经不小了,还打着过一天算一天的主意,文不成,武不就。恐怕皇宫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娘家除了一个哥哥,也没有中用的人,哥哥尚在外面没有回来。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宫里,家里别说是为她出头,连问一声的人都没有。女儿连皇陵都进不去,女儿刚走那一阵子,她闭上眼睛,就看到女儿满目苍凉的在府门口徘徊不去。做母亲的心,可以说是肝肠寸断。
可惜这样的心思又能对谁说,满府的人对娘娘的死噤若寒蝉。甚至很多人幸灾乐祸,她也知道这些年家里对娘娘贴补不少,大观园更是掏空了家底,这些都让大房不满。可是家中子弟仗着娘娘的势,在外面作威作福也不少。若不是娘娘在宫中受宠,单凭宁荣二府这些年的做派,早就被眼红的人家喷成了渣渣。
有出息的儿子、女儿已经先后走了,唯留一个独苗苗。王夫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到小儿子身上。可惜小儿子已经大了,性子已经成型,好吃懒做,没有责任心也已经成了习惯。
她风驰电掣的一场发作,赶走了大部分不安分的丫头,本意是为了儿子好。可是这样的做派让儿子大病一场,结果是本就不亲近她的儿子对她更加的生疏。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恐怕尚比不上那个叫晴雯的丫头。
可是儿子对那个丫头的死也淡然处之,当时明明知道离开,对晴雯来说一定是死路一条,可是儿子没有丝毫的反抗就让人带走了她。看到儿子如此心性凉薄,王夫人的心也就冷了。
今天早上小丫头风风火火的进门告诉她,宝玉的玉丢了。王夫人心中一跳,几分的着急,又有几分的释然,就仿佛是“啊,这一天终于来了……”。
刚刚意识到小儿子迟早要走的时候,王夫人并没有多么伤心,伤心固然有,可是当时她尚且儿女双全,各个优秀。但是天意弄人,优秀的儿女先走了,现在她唯一的一个儿子也要走了。尽管这个儿子并不是她心爱的,甚至她对宝玉还有几分迁怒,认为是他给家里带来了灾难,导致贾珠和元春的早亡。
但是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她现在唯一的孩子,所以王夫人现在的伤心也不完全是作态。
现在贾母找薛蟠来就是为了宝玉的那块宝贝玉,玉已经丢失了十多天了,现在的宝玉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完完全全还剩下一副躯壳。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薛蟠也记起来了,上辈子就有这一出,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贾母最后下定决心娶了妹妹。贾母一直认为她的心肝疙瘩贾宝玉文韬武略,天下无双,配个公主娘娘也是配的起的。
不得不说,与王夫人相比,在育儿这一方面,贾母简直就是弱爆了。
那时宝玉眼看就不中用了,贾府完全把宝钗当成了冲喜新娘。可恨自己无能,身在大牢之中,不能为妹妹出头。妹妹这些年又和宝玉耳鬓厮磨,金玉良缘传出去,谁都知道妹妹是宝玉的人了,名声早就坏了,好人家哪个会娶她。
除了同意,薛蟠哪里还能说出其他话来。而且当时薛蟠还有另一重的思量在里面,他觉得自己家和荣国府做了亲家,荣国府就会把他捞出来。当时只觉得姨夫无所不能,贾府视人命如草芥,一定能救自己出去。可是薛蟠忘了,贾政连嫡女难产死在宫中,尸体被一张席子裹着扔出宫外都能忍,哪里还算是个男人,他这个外甥又算个什么东西。
王夫人不知道,薛蟠上辈子也不知道,可是这辈子薛蟠知道了,贾元春最后的下场。薛蟠相信,贾政当了这么些年的官,以及四大家族的影响力,一定也知道元春的下落。
元春死时老皇帝已经快要完蛋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中有八个时辰是昏迷的。元春这样一个出过风头,不知收敛,又失宠了。家族中又没有人撑腰的过气宫妃,日子当然不好过。
不好过也就罢了,好歹能留一条命,可惜元春得罪过九皇子。九皇子外号睚眦,可见他小心眼的程度。元春不受宠了,九皇子当然不能放过她,不然有愧于睚眦的称号。不过九皇子一个大男人,整死她以后,也就消气了,可是宫中元春的死敌不少。
她身边有一个心腹太监叫清风,留在她身边的原因是报仇,这个太监有过一个对食的小宫女叫梧桐。这个小宫女是最早在元春身边伺候的一批人,她在元春受临幸的时候打碎了一个如意瓶,让皇帝败了兴致。
当时贾元春刚刚进宫,尚未受宠,能得一次临幸的机会十分的不容易。
皇帝走后,她就把火气全部发到小丫头身上去了。一壶滚烫的热水冲着小丫头劈头浇下去,然后让她去外面太阳底下跪着。小丫头自知活命无望,趁抓她的人没注意,一头撞死在宫门口的柱子上。
清风与梧桐的情分不一般,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家里都很穷,宫里人去他们村选宫女、太监的时候,被选上了,父母贪图赏钱,就把把他们送到宫里来了。
梧桐的年纪比清风大两岁,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清风。清风去势后曾经命悬一线,一直是梧桐在做活的空闲里,小心翼翼的照顾他,为此没少被掌事姑姑责骂。之后清风年纪小,难免调皮,梧桐的月前几乎都打点了清风的上司太监,请他稍稍照顾一下清风。
这些情分清风一直是默默的记在心里,尤其是被家里人舍弃,进宫受了这些折磨,有时他自己都不想活下去了,只有梧桐从来没有放弃他,梧桐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救赎与希望。
之后慢慢长大了,他们的情分不但没有变薄,反而渐渐积累,彼此都成为对方对重要的人,胜逾性命。梧桐之所以痛快寻死与清风也不无关系,当时清风不过就是宫里的一个最不得宠的洒扫太监,绝对救不了她。她不想把清风也牵扯进来,而且在宫里一个受伤的下人,生存十分困难,她更不愿意拖累爱人。
梧桐痛快寻死后,元春一股子火气下不去,直接把气撒到尸体上,让人把尸体扒光了衣服,直接扔到乱葬岗,喂乌鸦。清风是第三天才接到梧桐的小姐妹来告诉他,梧桐不在了,清风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似乎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等小姐妹哭着把他晃醒,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大脑才能继续思考。
那个喜欢笑着叫他笨蛋,时时把他放在心间的小丫头不在了。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人时时把他放在心间,从厨房偷偷拿出他爱吃的糕点。惹祸后再也不会有人拿出全部的月钱为他打点,生气时再也不会有人细细的劝道。受了欺负时也不会有人暗暗为他垂泪,默默为他裹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