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表示理解,墙外守夜人敲着更鼓,离天亮不远了。
一大早,贾环气息依旧微弱但有,今日朝中沐休贾政留在家里,他既不想看到王夫人也不想看到赵姨娘,索性跟着门客在前院讨论诗书了。李大夫见贾环稳住了,重新开了药方,表示这两日贾环身边离不开人,又嘱咐了煎药喂药吃喝等等这才跟小药童离开了贾府,赵姨娘捧着一小木匣子,里面是她这几年攒的银钱首饰,现在一股脑连匣子全给李大夫了,两只眼肿的跟核桃一样,她嘴里说不出莲花似得话,只连连道:“一定要收下,环儿的命就靠大夫您了。”
李大夫看着手中乌黑发亮的木匣子,这匣子估计整日有人抚摸,木头都滑溜可鉴,摇了摇头,将木匣子递给了赵姨娘,道:“小公子的医药费府中已给过了,老朽自当竭力求治小公子。”
送走了李大夫,赵姨娘捧着木匣子坐在贾环床边,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微弱的呼吸浮动,心里踏实了不少。“环儿,姨娘什么都不求了,以后不骂你不说你了,只要你活着,成不成才当不当大官都无所谓,姨娘不求别的了......”一只手轻轻的摸着贾环一脑袋虚汗的额头上,嘴巴往贾环脸上去了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喃喃道:“儿子你醒来,娘再也不说你了。”
这个时代,姨娘是不可自称娘的,生下的儿子女儿不管养在哪里,该叫母亲的只有正房,妾室只有姨娘。
院子里鸳鸯说话,赵姨娘擦了擦挂在脸上的泪水出去,只听鸳鸯道:“老太君说了,环哥儿有伤这两个月赵姨娘就安心待在院子里照顾环哥儿好了,其余的请安也不必了。”鸳鸯见赵姨娘那核桃肿大的眼睛,心里一怜,见无人,小声道:“夫人刚给老太君请安,一脸的抓痕......”
赵姨娘明白了,王夫人这是请老太君做主了,这两个月是被关在小院子了,面上听着好听,点点头,心里对着鸳鸯也没了以往嫉恨,以前她总觉得夫人太君跟前的丫鬟瞧不起她瞧不起环儿,不管说什么都要跟丫鬟挣挣,现如今也没了力气闹。
贾环的伤对于贾府来说像个不能提及的疤,贾母下了令,原本想来小院子探望的贾宝玉黛玉几位姑娘全都打消了念头,贾母说得好人多吵杂不利于贾环养伤,其实是怕贾环嘴里无意的喊什么话被宝玉和姑娘们听去了。
贾宝玉对着贾环没什么兄弟感情,既然老祖宗说了没事他也就没往心里去,黛玉跟贾环不想熟,府里丫鬟小厮已经被封了嘴,不知道贾环伤的严重,只道已经稳住了,便没去打扰了,余下的迎春惜春自然也不会凑上去。探春手里正在纳鞋底儿,宝玉前几日说他的那双穿着不舒服,她这就准备上了,一只已经做好了,手里的这只正开始,往窗外看了眼,探春叹了口气,想起今早见王夫人脸上的痕迹和王夫人对她的态度,这个时候她是不敢上小院去了......
自从被贾环有意无意设计作证后,薛蟠就闭门谢客将自己关在书房,不打算出去溜达了,掐指算算离科举也不过半个月了,出去一趟就惹了一身骚,虽然他也不待见王夫人,但没打算闹得撕破脸,只要保持淡淡的客套关系就成,他现在实在划不来跟王夫人撕脸,这次帮着贾环作证,他那姨妈还不知道在心底怎么骂他。
咯吱!
薛蟠从摇椅抬头看了眼门,宝钗端着汤笑盈盈的道:“哥我帮妈妈过来给你送汤了。”薛蟠放下手里的书,道:“今天又是什么汤?”
“参汤炖鹿茸。”薛宝钗见她哥的样子哈哈大笑,“骗你的,我炖的下火去燥的汤,快喝了。”
一碗干了汤,薛蟠擦手,便瞧见宝钗正撑着下巴看他,“怎么了?”这丫头这么看着他准没好事。
“哥,昨晚赵姨娘小院子闹的动静不小,还有我听说今早咱们姨妈可是顶着花脸给老太太请安的。”薛宝钗认真道:“听说环哥儿伤的很重,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不过一面,怎么对贾环这么上心?”薛蟠不希望妹子对贾府中人有太上心的,金石情缘没戏了,他可不想又闹一出女大三抱金砖。
宝钗见哥哥问的认真,随即道:“倒也不是上心,就是觉得小孩长得不错又是姨妈下的毒手,想去看看,唉,我也是无聊,黛玉妹妹又跟那贾宝玉闹脾气了,现在我过去就会看见贾宝玉那张讨好的脸,也不知道林妹妹怎么就跟贾宝玉那么要好了呢?”林妹妹才情样貌可是这府里拔尖的,父亲又是三品大员,配上贾宝玉着实亏的紧。
估计全府上下此刻都认定了贾环是王夫人害的,可他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一股诡异。
“前日不是从铛铛那儿搜刮了一盒子首饰,拿去跟姐妹们玩耍去。”薛蟠打发自己妹子出去找姐妹玩,至于去探望贾环没有再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第九章终于开考了
贾环这一觉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这三天贾环断断续续的发着高烧,李大夫随身伺候着,一旦温度降低了,贾环嘴里就会叨念什么母亲不要杀我这类胡话,贾母每天派鸳鸯过来看望,贾环嘴里的胡话自然也落到了贾母的耳根处,等第三天贾环高烧退了伤势也稳定了,贾母请李大夫到荣禧堂说话,谈话内容想想也是要给李大夫封口的,这三天贾环迷糊时嘴里没少说别的话。
“老太君,小院来人说环哥儿又出事了,请李大夫过去一看。”鸳鸯从门口进来细声道,心里想着这环哥儿也太多病多灾的了。
贾母收了刚才的表情,淡淡道:“可说出了什么事吗?”
李大夫原本苍白的脸佯装镇定,这一家子好毒辣,那环哥儿不过十岁,先是主母想要了命没要成,现在这祖母竟然为了护着人问他要坏脑子的药,只要环哥儿吃了坏脑子的药,当初主母勾结匪徒伤人命的事情可不是给瞒了下来?!好狠好毒的一家-----
“说、说环哥儿醒来后谁都不认识了。”鸳鸯道。
贾母一愣,而后眼底带着一丝松快,朝着李大夫笑道:“环哥儿醒来就好,劳烦李大夫给环哥儿瞧瞧,记不记得人不打紧,保住命就成。”阿弥陀佛,老天保佑,环哥儿不记得人省了她动手做那造孽的事,“李大夫,好好瞧瞧环哥儿是不是什么都忘了。”
李大夫点头,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想这个环哥儿也是个命大有福气的人。
到了小院,赵姨娘抱着贾环正呜呜的哭,自从贾环受伤之后,赵姨娘那双眼睛就没消过肿,见了李大夫进来,擦干了泪给腾了地儿,急切道:“大夫你一走环哥儿就醒来了,可他谁都不认识了,连我、连我......”
李大夫瞧着床上的贾环,一张脸半点血色也没有,身体瘦弱的跟外面的乞丐似得,此刻一双眼带着茫然瞧着四周,“你可知道你叫什么?”
“环哥儿?”见赵姨娘忽喜要冲上来,床上贾环虚弱道:“刚才这个女人叫我环哥儿的......”
赵姨娘一听又是呜呜的哭了起来,李大夫又问了几个问题,没有头绪诊了脉什么都好,可贾环就是记不得人和事了,心里想起刚才贾母那番话,李大夫不想干那损阴德的事,当下顺势道:“许是烧糊涂脑袋不记事了......”又问了贾环几个问题,“脑子都好,就是记不得事情和人,姨娘放心,没什么大碍。”
鸳鸯是送李大夫过来的,这屋子里的一言一行回去禀告了贾母,确认了贾环真的失忆后,贾母并不放心,又吩咐鸳鸯在未来的两个月时刻关注着小院,一旦贾环想起来了立刻禀告,鸳鸯伺候贾母这么些年,算是贴身人了,贾母这么说鸳鸯稍稍一想就明白其中关节,顿时冷了几分。
贾环失忆这事薛蟠是从薛宝钗口中听到的,他这妹子如今在宅院里闲不住,又对贾环有几分上心,从前是给他每日送汤,现在那补汤是个贾环送了过去,不过分寸拿捏得好,他姨妈并没有在他妈妈面前抱怨,却不知王夫人心思本来就狭小,自赵姨娘抓了她的脸后,一门心思就想整治赵姨娘母子,可不得法心里对着赵姨娘恨之入骨,见了薛宝钗见天隔日的送汤怎么可能没在薛王氏面前叨念?不过薛王氏是个护短的,尤其护自己这一双儿女,谁都不能说个不好,听见王夫人变着法子说宝钗没规矩之类的,薛王氏对她这个姐姐心里更是凉了几分。
不消几日便到了科举之日,前一晚薛王氏可是拜了一夜的菩萨,薛庆更是比薛蟠这个正主还要上心,守着装着笔墨纸砚的篮子还有装满了衣物木炭干粮米面脱水干菜等物,天还未亮就开始在书房门口候着。
卯时一刻薛蟠终于出了书房门,门口站着薛庆,等的时间久了面冻得泛青,可见了薛蟠出来咧嘴露出个喜庆的笑,“大爷早,太太姑娘在前厅等着您呢!”
此时天未亮,薛庆手里端着的热水盆早都没了热气儿,薛庆要重新打了水,薛蟠挥手打断,道:“去前厅洗漱。”他昨晚睡得也不好,梦里断断续续的出现着十几年前高考的场景。
到了前厅,薛蟠洗漱后,薛王氏天未亮就开始亲自做早饭,薛宝钗在一旁打下手,一顿早饭丫头手都没沾边,满满一桌热乎乎的,薛王氏见了儿子,连连招手道:“我的儿昨日可睡得香?我瞧着精神不好,赶紧用了早饭,到了贡院要注意自己身子,要是乏了累了就歇着,妈妈就你一个儿子,身子是最重要的,七年前落马不知道伤了根没有,现在这天还是冷着,听说那贡院潮湿阴冷,你这一去就要九天时间,身边没个伺候人的身子可受得了啊?!”说着说着又担心的不成,“考上了妈妈自然高兴,要是落榜了咱也不憋闷,妈妈只求你和宝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