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可一试。所以……”梧千双顿了一顿,“你对炽元丹势在必得。无台,若此计可行,你可是要伤我的心?”
宴无台一怔,望入梧千双眼中,瞳色有些淡薄,似有些许伤怀之意。
可这千年时光里,这人常常作态来博自己同情,如今这般谁又吃得准她究竟是胡言乱语还是真的因为自己伤心。酝酿半刻,方要说些什么,却见梧千双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欺身上来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道:“你若叫我伤心,我定会惩罚你。”
宴无台把她推开,将结界震碎化作一阵风消失。
寝殿廊外莠竹捧着浆洗好的天蚕丝披肩慌张离去,心里暗暗计较着。
谷主寿宴已过,初息想着酿酒端盘的任务已经完成,是时候该下山回桃花谷了。
上山入宫本就匆忙,根本没有随身之物,但幻真大人那日在极冠树下脱下外衫,罩在她身上,她方才醒悟腰侧的衣服不知何时被粗糙的树皮划开了好大一个口子,白花花的嫩肉暴露在外。
幻真没再说什么便走了。幻真一向如此,行踪飘忽,一脸冰霜,却偏偏一意袒护初息……难道是念在那一百坛被她偷喝酒的份上?
幻真的鹅黄轻纱还留在初息这儿,初息小心翼翼地将那件洗干净晾晒后,寻遍了琼花林,摘了兰橘花碾成花汁,磨了极冠树的木枝成末,用火慢烧,烧出淡雅的香味将衣衫熏好后叠齐,想寻幻真将衣衫还与她。
“幻真大人不在殿内。”
来到胡为殿,守门的携犬侍婢告知初息幻真不在,初息谢过后抱着衣服返回琼花林。
走到一半,远远地莠竹叫住了她:“初息,你去哪儿?”
初息听见莠竹的声音,急忙将怀中的衣服塞入腰间的乾坤袋内:“我回琼花林,收拾收拾准备下山了。”
“下山做什么?”莠竹笑颜满满,脚步也相当轻快,“随我来,谷主要见你。”
莠竹一改往日的颐指气使,语气相当和顺,令初息颇为疑惑。但谷主有命,初息只能跟随莠竹再返巫行山。
莠竹带着初息愈走愈偏,走得初息快要断腿,日落日山,这才来到及渊殿。
这及渊殿坐落在巫行山最为偏僻的山坳内,初息努力平衡身形好不容易来到及渊殿前,莠竹和她的白猿站在身后,挡住了唯一的退路:
“快进去吧,谷主候你多时了。”
与温暖的巫行山上不同,一阵阵寒风从远方吹来,将山坳吹得呜呜作响。
及渊殿峻宇雕墙,却没半丝火光。一道惊雷从苍穹劈下,让初息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去。”莠竹在她后背上推了一把,这一把直接让她撞开宫殿大门,摔在冰冷的白玉地面上。
“好疼……”初息捂着摔疼的手腕慢慢站起身来,殿内漆黑一片视物困难,目所能及之处望不到边墙。滚滚雷声穿透屋瓦沿着房梁闷闷作响。
初息独自一人矗在这儿眼睛都不敢眨。眼珠左右飘移依旧难看清些什么,正想要试着唤一声谷主,突然一团火光亮起,带着熟悉的桃花香迷成一团赤金色的丝绒,漂浮在不远处。
火光只照亮宴无台的半边脸,一双幽幽乌瞳被她的黑发隐去了。
“谷主?”
初息本能地觉得事有蹊跷,双腿有些发颤。但既是谷主点名要她来此,现下也只有她们二人,就算要逃也没有半分可能,索性沉了心,问道:“谷主叫我来有什么事?”
两排烛台突然亮起,整个及渊殿清清冷冷的模样印在初息眼底。
宴无台不说话,张开掌心,一道强光乍现——炽元丹!
“吃了它。”
“什么……”
炽元丹被送到初息面前,耀眼的光芒和丹体散发出的灼灼之气让她十分难受。
蒲芦吃下炽元丹全身爆裂而死的惨状偶尔还会出现在初息的梦里,她如何敢吃?谷主若要杀她直接动手便是,为何还要她吃这金贵的炽元丹?
见初息迟迟未动弹,宴无台斩百步之远一晃身来到她面前,双指捏住初息的脸庞,卡得她下巴欲碎,嘴控制不住地张开。宴无台摘了浮在空中的炽元丹推入初息的口中,一流炙热的气从口入腹,像一股岩浆被她吞入,烧得初息口鼻升烟,喊不出声,倒在地上痛苦地喘气!
宴无台双手背与身后,看着在地上颤抖的初息,似自言自语道:“吾等木树一脉向来有根而生灵识,固有吾桃花谷桃树一族,亦有百花千卉等族,却从未听说过桃树开花舍根自行成妖。况且五百年时间便修入化形期……小小桃花,令人费解。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初息不知宴无台在说些什么,眼前的所有景象像铺了一层金火,形态扭曲,不知是真的有烈焰焚烧还是她自己的眼珠就要融化。
洪雷响彻双耳,炙气在她体内四散冲撞灼烧,她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压出微弱的呻-吟!
我要死了吗!
好难受!
初息捂着心口不住地翻滚,想要找个冰冷的事物缓痛楚。
宴无台坐到一旁瞧着初息,见她面色血红,浑身不住地抽搐,一圈浮火在她周身间或燃烧,看似随时都要毙命。
看来这古怪的小妖也不可能承载炽元丹的无上神力力……
宴无台正要收回炽元丹,只见浮火忽散,方才殿内的燥热被一扫而光。
初息虚弱地支起上身,额间一片金色凤翎熠熠生辉!
宴无台惊诧,初息双目浑浊地瞧了她一眼便昏厥过去……
宴无台展开树藤将初息牢牢捆住,压在殿下的暗室之内。
悬顶之上,幻真双臂抱在身前,依靠与房梁边,面无表情匿去了身影……
☆、第15章 欺负一下再逃
初息梦见了桃花谷。
她确定这儿是桃花谷,却又觉得有些不太相同。
这里没有巫行山,更没有巫行宫,就连天色也是不似妖界的碧蓝。绵延数千里的桃花林犹如一条望不尽的河,她浮于天际,嗅到了清洌花香,灼灼芳华之中她看到一个人的背影,立在桃花谷中最大的桃树下,眺望向远方。
初息不知到这人是谁,却仿佛知道她为何在这里,又仿佛觉得有些难过,这难过并不强烈明显,甚至还有些释然。
她想过去的时候,浮在半空的身子突然摇摇欲坠,那人轻叹一声似是要转过身来。
梦到这里忽然断了。
初息醒来的时候沉沉地呼出一口气,那气像是一团火,随着她的呼吸进出她的身体。
四周潮湿黑暗,没了桂殿兰宫,这儿倒像是冥府。
初息被关在树藤编制的牢笼里,想要动弹,发现手脚上都上了铁镣。
喉咙又干又燥,炽元丹还在她体内,那团热火已经融入她的血液,不紧不慢地流动着,慢慢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初息剧烈咳嗽,口渴难耐,整个身体就像是掉入了大火之中炙烤,偏偏还死不成。难忍的痛楚让眼泪不住地往下流,她想要自我了结,手脚却被禁锢而无法动弹。
“山猫……”初息微弱地唤了一声,此时此刻她多想山猫就在身边。
“咚”地一声,从牢笼之外黑暗深处传来一丝细微的声响,初息眼眶里挂着泪,往声源望去——难道是山猫?
期许的目光最后被万籁齐喑吞噬。
也是,山猫怎么可能来到这里?记忆中初息被谷主硬塞下了炽元丹,居然没有炸裂而死,但现下显然被关在了暗室之内。那只笨山猫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来?
不知它躲在石库内有没有去觅食,是不是又乱吃了些会闹肚子的东西……这么久没回去,它一定很着急吧?
滚雷不绝,大雨蔽月。
这雨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巫行宫内的烛火显得格外微弱。
宴无台已经三日未合眼。
自寿宴起她便存了许多心思,那些上山贺寿的各路妖君心里都装着些什么伎俩她自然清楚不过。只是寿宴已过,炽元丹一事更教她心烦。本想去寻幻真,她们帝将神鸟一族也算有上古神族一脉,对于炽元丹一事或多或少也会有些见解。可这幻真却不知去了哪儿,到处寻不见她的踪迹。就连她自己的宫娥侍仆都不晓得自家君主的踪迹,自寿宴之后也一直没回三风苑,似是在巫行山附近周游。
从三风苑出来,旁边小九天的泉水被雨水灌溉的一改往日温顺,如一条苍龙喷涌而下,引水渠里的竹板忙不迭的翻上落下,咚咚声连成一片吵闹个不停,宴无台忍住要将小九天一掌劈开的冲动皱眉疾步而行。
却不想听到两个侍婢的闲话。
“原来咱们炽元丹落入咱们谷主的手里……”
宴无台停下脚步,目光穿过松柏柱往长廊深处探去,见那位携蟒侍婢靠在一起,提灯笼打着呵欠夜巡。
“谷主本事多大,修为已经到炼体期了,据说那个巫门少主不过是妖丹后期,若不是仗着家势,恐怕连傲君山都不敢下吧?”
“可不么?咱们巫行宫里的携鹰姐姐们都有妖丹后期的,还不都乖乖臣服于谷主?虽然谷主和巫门少主双修已有千年时间,可现下正是谷主摆脱她的大好机会。你想,那少主自己没什么本事,谷主可是拥有整个妖界都觊觎的炽元丹,修为又超过了少主,以后这少主可得赖着咱们谷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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