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偷吃到的那点点心早已经消失在胃酸下,现在若是给他一碗隔夜冷饭,他也能吃得香。
终于,有摇曳的影子倒映在窗户纸上,人影先是数个,有低淳的声音吩咐几声后,便只剩下一人的影子。邬琅见那影子越来越大,随后嘎吱一声,门边被推开了。
临淄王红装如火,容颜倾世。若不是这滥情性子,便是那无数女人期待的如意郎君。
不知是火烛的关系,还是当真喝醉,临淄王脸颊染红,眼神也不大清明。
邬琅还盼着临淄王能带点什么吃的过来,现在看到他这番两手空空又饭饱酒足的模样,心里一阵窝火。老子饿死饿活坐这等你,你大爷的居然也不捎带根鸡腿过来!
邬琅压下火气,心想着肾亏王爷喝醉了也好。
撕成了条的枕巾抱在手心揉成了一个团,就等着临淄王过来,绑手绑脚,蒙眼捂嘴!
邬琅看到临淄王站在门边好一会儿,抬手捂住眼睛,摇了摇头,复又放下手,迟疑地喃喃:“惊鸿……?”
邬琅皱眉,说:“王爷,要找惊鸿公子,出门左拐。”
“孤醉了,便有点头昏眼花。乌郎莫气,你也知惊鸿最喜穿红衣,这才认错。”
“王爷过虑了,琅岂敢置气。王爷想来醉得不轻,快过来歇息吧。”
临淄王脸上旋即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说:“不急,长夜漫漫,我们时间还多着呢。先把这合欢酒喝了才是。”语罢,脚步略带踉跄地走到圆桌前,端起桌上酒壶,倒了两杯酒。
合欢酒……邬琅弯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临淄王慢慢走过来,邬琅蓄势待发。
这时,立在门边的火盏上明火一摇,一急切男声在门外响起:“王爷,不好了,惊鸿公子出事儿了……”
昏黄烛火映照出临淄王一个转瞬即逝的慌张神色,邬琅看得真切。临淄王放下手中酒杯,招了那喊话的侍从进门,那侍从进来后踮起脚尖向他耳语一番。语毕,临淄王眉头已然拧成麻花。那侍从也惶恐不安地快速退了出去。
临淄王视线在他和门边失神逡巡,内心恐怕挣扎个厉害。邬琅也装作懂事,劝临淄王说:“王爷,这人如此着急,想必惊鸿公子是出了大事,您若是想去还是去吧,我可以等您。”
“乌郎,孤……”临淄王一咬牙:“你且在这等着,孤去去就回来。”
临淄王急吼吼甩门出去,邬琅过了数秒才回神,冷哼一声,暗道白让这肾亏王爷捡了一条命。
临淄王前脚刚走,后脚,琅嬛君晋位大礼当夜,王爷却因为柳惊鸿一个传唤就将琅嬛君一人丢在婚房里匆匆离去的消息便暗自传遍了整个内府主子们耳朵。便是燕琅跳井自杀,也不及今夜这事来的羞辱。不知多少人嚼着这事,笑破了肚皮。
邬琅幽幽闭眼,将手上那些布条团塞进枕头。
现下他唯一的感觉就是,饿!
想着临淄王去了那碧莲苑,今天晚上估计是回不来了。邬琅也不想再守这劳什子规矩,喊了几声明月。片刻后,明月没进来,倒进来一个年轻侍卫。低垂着头,单膝跪地于门前,问:“府君主子有何吩咐?”声音清透,不热情也不冷淡,半点没有逾越。
邬琅也没计较这是谁,便说:“给我弄点吃的进来。”他说完就瞧见那小侍卫讶然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精巧的脸蛋来。
“怎么,没听到本君的话?”
“啊,是,属下这就去办。”
邬琅挑眉,这侍卫看着挺灵光,怎么傻愣愣的。长得倒是不错,居然没被临淄王收编进后宫?怪事。
很快,漂亮侍卫便端着两托盘饭菜回来,六菜一汤,挺豪华。邬琅提了筷子便吃。那速度,把立于一旁的漂亮侍卫震得一愣一愣。
好半会儿,邬琅吃了有半饱,适才扭头看那侍卫,“坐下一起吃吧。”
那人瞬间又跪下:“属下惶恐,怎敢与府君主子同席。”
邬琅:“不用动不动下跪,我不喜欢。”
“是。”漂亮侍卫站起身来。
“我饿了一天才吃上这顿饭,你在一旁看着我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属下立即出去!”
邬琅眼睛一眯,手中筷子敲一下瓷碗:“我说坐下吃。”
“……是。”
邬琅吃饱喝足,终于有兴头调戏坐得离他远远的,头低得要埋进饭里的古板侍卫。
嘴边问他叫什么名字?哪里出生?几岁了?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喜欢吃什么菜?有喜欢的女孩子吗?还没有?!那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做妻子,活泼的,安静的,贤淑的?问得小侍卫脸如火烧,浑身僵硬。手上筷子不停歇地夹菜进那小侍卫碗里,小侍卫不敢不吃,忙得话也来不及答。
盘子越夹越空,只剩一点汁水,小侍卫捂住肚子,艰难地说:“主子……属下,属下实在吃不下了……”
邬琅见他撑得挺痛苦的,也就收了捉弄的心思,离了椅子重新坐回床沿,板着脸道:“本君也吃饱了,你就退下吧。”
小侍卫如蒙大赦,收拾了那些残羹冷炙便要离去。邬琅忽又喊住他。
“闻锐,明早我起身,还想见你守在门口。”
“……是,属下遵命。”
邬琅暗笑,这家伙还挺可爱的嘛,一逗就脸红。
可惜了,是那个肾亏王爷的人。
☆、第十一章 卧薪尝胆
翌日,邬琅起了个大早。
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贴身单衣,被子很好地盖着,而那燕脂红的喜服和华丽发冠则整整齐齐堆叠在床边。
他明明记得昨晚睡前他可是什么都没脱。
下意识掀开被子看下身,裤子很好地穿着,也完全没有痛感。
听到他起床声响鱼贯进门的侍从丫鬟见他半掀锦被,呆呆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灵珑低咳一声,引得邬琅回神。随后便默默起身下床,接受下人们的伺候。
漱口,洗脸,穿衣,梳妆。消磨费时。
窄领四合如意乌金云纹宽袖直裾,掐丝云翠珠冠,黑眸丹唇,长身玉立,皓月临风。往镜子前一站,居然也有点认不出自己来。
在这一众奴仆里,邬琅扫视一圈,灵珑和川贝他们都在,明月却不知所踪。
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明月呢。”
灵珑立即回答:“回主子,今早,各院的公子美人们都要前去给您请安问礼,所以明月一早便回琅嬛阁准备去了。”
邬琅闻言,轻飘飘哦一句,说:“这不是你的工作吗,怎么让明月去干。”言罢,望向灵珑的眼神却又锐利逼人。
灵珑没想到邬琅会发暗火,愣了下,解释说:“主子您行大礼,明月却是没做过这些的,所以才让他回琅嬛阁去。”
“明月是我贴身侍从,我倒不知什么时候你也能使唤着他了。我交代的事,你们都当耳旁风?”
“灵珑不敢!”
邬琅轻笑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走到灵珑面前,一手握住灵珑那娇小可人的下颌:“有什么不敢的,琅嬛阁上下都听你调遣,倒不如让你来当这主子好了。”
灵珑只觉得下巴仿佛要被捏碎一般剧痛,等听完邬琅一句话,便立马噗通跪倒在地,泪水连连:“府君明鉴,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川贝、麦冬四人怎么会听不出邬琅话中有话,暗指他们跟着灵珑一起奴大欺主了,皆是惶恐跪下,瑟瑟发抖。
别看临淄王风流在外,行为放荡,王府内条例规矩却是繁多。真用大不敬的罪名处罚,他们不死也要脱层皮。
邬琅视线慢条斯理地扫过众人,将这些人的小动作,眼神,表情一一收入眼底。
“明月粗心,招待客人这事他可做不来。若是哪里冒犯了那些美人公子,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我招待不周。你现在跪在这里哭,是觉得我说得不对?”
“奴才不敢……”灵珑身子伏得更低,颤得像煽动的翅膀,可谁知道他是真哭还是惹怜呢。
“哼,那还愣着干嘛,还不滚回去!”
“是……”灵珑带着哭腔应声,捉着袖子捂住脸躬身跑出去。
四周丫鬟侍从呆愣在原地,面有恐惧,不知所措。触及他的视线,纷纷低下头去。
邬琅敛了袖子,推门出去,果真见闻锐持刀守在门口,身姿挺拔。面上虽有倦色,眼神却也刚直。见邬琅出来了,便躬身向他行礼。
闻锐明明长了一副精致秀丽的面庞,平日里却少有笑容,性格也传统正直,让人觉得反差甚大。只是,闻锐的冷淡和柳惊鸿的冷淡大有不同。
闻锐恭谨,知礼数,更兼忠心,所以刚强冷硬。柳惊鸿持傲,是属于文人贵族的傲慢。要说这两个人哪个比较讨邬琅喜欢,自然是那个一逗就脸红的闻锐侍卫长了。
方才穿衣,随口一问灵珑有关闻锐的官职,才知他也不是什么小喽喽。王府侍卫长,也是堂事一阶层的人物。
堂堂侍卫长给他守夜,也不知是不是那肾亏王爷的恩宠了。
邬琅微微眯了眼,冲闻锐笑笑:“辛苦了,闻侍卫。”
闻锐瞬时躬身低头回答:“这是卑职分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