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打伞。”秦青把雨伞推过去一些,沙哑的嗓音里藏着许多酸涩难言的情绪。
周雨柔的话,他全都听见了。
是时候结束了。
两人肩并肩地走了很久,地上的雪越来越厚。
秦青忽然停步,抬眸看向仓洺,“你为什么会爱上我?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好像没有经历过任何惊心动魄的事。”
遇到徐逸之和仓洺之前,他以为爱是考验和磨难。不共同经历生死,哪来的至死不渝的爱情?然而即便共同经历了生死,似乎也并不能够得到那种爱情。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仓洺,漆黑眼眸里倒映着仓洺同样漆黑的眼。
仓洺低声问道:“在你看来,什么是惊心动魄?”
“一起经历磨难,一起战胜磨难。”秦青给出了一个最为普遍的答案。
仓洺却摇头失笑,颇不赞同。他一只手稳稳撑着伞,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秦青冰冷的脸。
“荒芜死寂的沙漠里,没有水源,没有沃土,只有无情烈日和满目沙尘,却忽然开出一朵娇艳可爱的花,你告诉我,这算不算惊心动魄?”
他拂去秦青肩头的雪花,语气更为温柔低缓:“失去味觉的人忽然尝到了花蜜的甜,你告诉我,这算不算惊心动魄?”
北风呼啸,吹乱了雪絮。一片纯白的雪,沾上了秦青淡粉的唇。
仓洺垂下头,把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秦青脸上,“就在此刻,雪花落在你唇上,慢慢融化成水滴,这没有声息的一幕,对我来说也是惊心动魄。”
他沙哑地低笑了一声,然后便用指腹,抹去了饱满唇珠上的冰冷水滴。
其实他更想用自己的唇把它吻去,但他知道现在还不可以。
在真正变成徐逸之之前,这样的亲密,绝不可以。
一片雪花落入秦青漆黑的眼眸,氤氲成湿漉漉的水雾。他专注地看着仓洺柔情款款,笑意风流的脸,心里慢慢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
“你用这种仿佛爱上了我的眼神看我,对我来说,也是惊心动魄。”仓洺抚了抚秦青微红的眼角,话语里带着奢望和憧憬。
秦青微红的眼忽然弯成了月牙,朦胧泪光里浸出温柔与释然。
“那我现在吻你,算不算惊心动魄?”他哑声问道。
“那可能会要了我的命。”仓洺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心脏却急跳起来。
秦青弯唇一笑,然后踮起脚尖,用湿漉漉的唇瓣,轻轻吻住了仓洺的唇瓣。
落雪无声,这个吻也同样没有声息。
然而一阵轰然巨响却在仓洺的脑海中滚动,然后刮起疾风,卷起骤雨。他愣住了,雨伞从手中滑落。
秦青伸出舌尖,撬开仓洺的唇,把自己最甜最腻,最暖最热的花蜜丝丝缕缕地渡过去。
耳朵里一阵嗡鸣来回震荡,心脏里一阵热流上下涌动。结束了这个仓促的吻,秦青抿了抿濡湿微红的唇,笑着低语:“好像是挺惊心动魄的。”
呆愣中的仓洺这才回过神来,狠狠抱住秦青,再度吻了过去。
急迫,凶猛,不断索取。他像一只饿了许久想要吃人的猛兽。
秦青用力推了仓洺一把。
仓洺没有反抗,顺势倒在雪地里,漆黑眼眸微微阖上,露出“果然还是不能”的哀伤表情。
秦青俯下身,捧着仓洺的脸庞,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在呼啸肆虐的北风中,主导了一场缠绵悱恻又热情如火的吻。
“把你的命给我,好不好?”换气的间隙,秦青哑声低笑,继而又道:“我的也给你。”
“好。”仓洺没有一丝犹豫,仰起头,迫不及待地含住了秦青的唇。
又一次换气,秦青吩咐道:“明天就去把头发剪短。”
“好。”仓洺摁住他的后脑勺,让他的唇压上自己的唇。大雪不停,这个吻也不许停。
秦青闷闷地笑,又吻了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说道:“明天别再穿这种风格的西装了,穿你以前的黑西装。”
“好。”仓洺连命都可以给自己的小花,此刻又有什么不能答应?
吻还在继续,换气的间隙拉长了。
“明天把那副眼镜扔掉。”
“好。”
“不要再模仿徐逸之了。”
“好。”
仓洺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无论秦青问什么都答应,要什么都能给。
“就算你一点儿也不像他,我也会爱你。往后余生,我会一直爱你。变回你自己吧,仓洺。”秦青在雪地里支撑起双臂,凝望着仓洺被热火点燃的黑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什么?”仓洺愣住了。
“仓洺,我要你变回你自己。”秦青垂下头,把滚烫的唇贴在仓洺冰冷的耳廓上。
仓洺的喉结滚动了许多下才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好,我变回来!我现在就去剪头发。”
雪花片片落在脸上,化成水滴,这点点刺骨冰寒一再提醒他,此刻的一切不是梦。
“你刚才还说了什么?”仓洺抬起手臂,紧紧握住秦青的肩膀,漆黑眼眸里一点一点亮起微光。
“我还说,就算你一点儿也不像他,我也会爱你。我不要替身,我要你。我要仓洺。”秦青垂下头,用嘴唇含走仓洺脸上的雪花。
额头、鼻梁、脸颊、嘴唇。点点滴滴的雪花,点点滴滴的吻。
还有哪一个时刻,能比现在更惊心动魄?
仓洺漆黑的眼眸里亮光灼灼,爱意翻涌。他紧紧把秦青抱在怀里,用敞开的黑色风衣把这人严严实实包裹。胸膛里跳动着一颗毫无保留的赤诚的心,不断散发出热量。
热气熏红了秦青的脸,也沾湿了他的眸。他的嘴唇、鼻尖、眼尾,全都染上了桃粉的色泽,娇艳得宛如一朵亟待绽放的花儿。
仓洺再也按捺不住,凶猛而又急切地吻上了自己的小花。
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可是在两人的唇舌间,在这宽阔的怀抱里,却温暖如春。
被春情染红了眸的秦青,轻轻缓缓地喟叹:“仓洺,我想你了。”
两年后。
996顺着排水管爬上一栋别墅的二楼。
二楼阳台种满了藤蔓蔷薇和纯白月季,一对拥抱在一起缠绵接吻的男子就隐藏在火焰一般热烈的团花里。
“喵了个咪的,差点瞎了我的眼。下回亲热麻烦找个私密一点的空间好吗?每次都这么少儿不宜,搞得我也有点春心荡漾。要不然你给我在这里找一只小母猫吧?”
996钻到摇椅下,絮絮叨叨地说话。
见秦青还是没搭理自己,它咳了咳,又故作勉为其难地说道:“要不然小公猫也可以。隔壁那户人家的布偶猫你见过吧。哪天给我介绍介绍?”
秦青推开仓洺,低低地笑了两声。
仓洺不经意地瞥了996一眼,从背后抱住秦青,薄唇吻着对方香气四溢的脖颈。
“去洗澡。”秦青暗示性地拍了拍仓洺箍住自己细腰的胳膊。
仓洺眸色一暗,捏着秦青的下颌深吻了片刻,然后才匆匆走回卧室。
秦青拿起一旁的洒水壶给蔷薇和月季浇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又去看秦子实了?”
996从摇椅下钻出来,凭空变出一支点燃了的香烟,沧桑地抽了一口。
“他过得挺糟糕的。你不知道,那个神经病院条件很差,没有专人照顾他,又怕他自杀,只好把他绑在床上。我去的时候他屎尿都拉了满床,还一个劲地说神明我错了,神明我错了。”
“神明我错了?”秦青微微眯眼。
“是啊。”996噘着嘴,抖着胡须,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
“他每天都想自杀?”秦青又问。
“是啊。不就是掉进窨井里饿了三天三夜嘛,不至于产生那么大的心理阴影吧?”996搞不懂,只能摇头。
秦青放下水壶,问道:“他身体还好吗?有没有患上绝症?”
“他身体壮得像头牛!有一个专家小组已经入驻精神病院,专门研究他的自愈能力。据说被同病房的病人打到只剩一口气,他都能很快恢复健康。他喵的,这个世界处处透着古怪!”
996烦躁地杵灭烟蒂。
“主角攻和苦情男配在一起了,能力逆天的男二轻易被主角受搞死,主角受自己还成了神经病。天道给我的剧本被你改成了什么鬼样子!你怎么还不被雷劈?”
996愤愤不平地抱怨。
“你慢慢等着吧,我要睡了。”秦青回头看向屋内。
仓洺腰间围着一块浴巾慢慢走出来,宽阔结实的胸膛,强劲有力的公狗腰,块垒分明的腹肌……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一个疯狂的夜晚。
996想追进去看看,却被一道推拉门挡住,很快连窗帘也拉上了。
“呸!等到世界重启的那天,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996贴在玻璃门上瞅,瞅了半天也没看见什么,只好跑到隔壁去找那只漂亮的布偶猫。
反正世界随时都会重启,不如及时行乐吧。
然而996等了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不知不觉一辈子过去了,这个世界也没有重启。
秦青和仓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活到了老。
灵魂自然脱离身体那天,白发苍苍的仓洺握住同样白发苍苍的秦青的手,一字一句说道:“你会跟着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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