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中泽大步走过去,脸色阴沉可怖。
一道修长的身影比他更早来到那群人面前,用流利的英语问道:“今天晚上能装好吗?”
是秦青。
几个老外连忙收起不怀好意的笑容,用生疏的英语说没有问题。
“加班费和组装费我都是双倍给的,希望你们的能力配得上你们的酬劳。”秦青说话毫不客气,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那些德语。
几个老外明显被激将,拿起图纸开始组装设备,一句废话都不再多说。
秦青双手插兜,站在一旁观摩。
智信的几位机械工程师也赶来帮忙,每每伸手去拿箱子里的零件,都会被几个德国佬训斥,“嘿!别碰!你们连图纸都看不懂,会把机器弄坏的!”
智信的机械工程师看向秦青,脸上隐隐带着怒气。
秦青不着痕迹地摇头,示意他们不要插手。
陆中泽慢慢走到近前,伸长脖子看了看。
那些组装说明书都是用德文写的,图纸画得非常精细,线条显得极其复杂。
几个德国佬凑在一起看图,嘴里讨论着步骤,拼了拆,拆了拼,老半天都没组装出像样的东西。
“秦总,他们好像出问题了,我们要过去帮忙吗?”智信的机械师小声询问。
秦青微微摇头。
陆中泽盯着图纸看了半天,忽然用纯正的德语说道:“这个地方你们拼错了,线路板不是这么接的。”
“你是谁?”
“哪里拼错了?”
“你们自己能组装,还请我们干嘛?”
几个德国佬看向陆中泽,表情或轻蔑,或怀疑,或带着几分嘲讽。
陆中泽弯下腰去拿图纸,手腕却被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握住。
“这些东西你不能碰。”清润的嗓音像淌过林间的山泉。
陆中泽浑身僵硬,脸颊涨红。
老婆为什么不让我碰?我不是来捣乱的,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他眨眨眼,委屈地看向漂亮非凡的青年。
“不要乱动,这些设备很贵。”秦青警告道。
陆中泽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老婆怕他弄坏这些东西,连一张纸都不许他碰!
“外面还有很多箱子没搬进来,你去吧。”秦青放开大金毛的手腕,冲外面扬了扬下颌。
陆中泽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谁都可以看不起他,唯独老婆不可以。
“他们没看懂说明书,这个地方的线路板——”
秦青打断大金毛的话:“这不是你的工作,你去搬货。”
正准备据理力争的陆中泽像斗败的大公鸡,脑袋一下子低垂到胸口,粗硬的黑发仿佛也蔫了,一根根贴着头皮。
因为学历不高,成绩不好,没有亮眼的荣誉,所以老婆看不起自己。这样的认知让陆中泽红了眼眶,无比难过。
老爹常常骂他没出息,说他将来只能靠分红过日子。那时候,他从来不觉得受伤,因为他知道自己很行。但老婆的一句否定,却让他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陆中泽可怜兮兮地看了秦青几眼,垂头丧气地走了。
“他是谁?他能看懂图纸?”德国佬问。
“他只是一个搬运工。”
陆中泽听见秦青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几个德国佬发出嘲讽的低笑,恶意满满地贬低几句。秦青并未出言维护,只是勾起唇角淡淡一笑。
陆中泽回头看了看,心里一片刺骨的冰寒。
被任何人瞧不起,他都觉得没所谓。被老婆这么轻视,他只觉得挖心剖肝一般疼痛。他大步前行,背影狼狈地似在逃离。
到了停放货车的地方,他一屁股坐在小推车上,极为不甘地抓乱头发。
【爸,你给哈佛捐笔钱,送我去进修吧!】他拿出手机飞快打字。
【你做梦呢?送你去国外,等于把野狗放进草原!】
陆中泽:【……不会的!这次我一定好好学!】
【当搬运工太累了吧?终于知道最不累的活儿是读书了吧?告诉你,后悔晚了!】唐龙气哼哼地回复:【不干满一年搬运工,你别想解冻银行卡!】
陆中泽急了,【爹,儿子给你跪了!儿子现在急需镀金!儿子知道错了!】
被秦青看不起的感觉,化为心底里难以愈合的一道伤。陆中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老婆让他离开时的那个淡漠表情,以及唇角那抹轻鄙的浅笑。
老婆是金领,而他只是一个搬运工。阶层与阶层之间是存在坚壁的,人与人之间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从未有哪一刻让陆中泽深刻地体会到这一残酷的现实。
如果他说出心底的喜欢,或许在秦青看来,这份感情只是廉价的东西。又或许,秦青会觉得受到了侮辱。
陆中泽不敢深想,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犬,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
周围一直有搬运工来回忙碌,却没有人上去打扰。大家都是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心酸,自然能体会一样的苦楚。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安静下来,货车里还剩下几个箱子,一天的忙碌终于要结束了。
几个搬运工站在不远处抽烟,时不时担忧地看向陆中泽。
“小陆怎么了?”
“他想去拿图纸,被秦总骂了。”
“自尊心受伤了吧?”
“咱们是搬运工,哪里能碰那种高级玩意儿。”
“小陆心气高,听说是大学生。”
“唉,还是太年轻,面皮薄。像我们这种老油子,被指着鼻子骂都没感觉,只要秦总不扣我工资,怎么着都无所谓。”
“嘘嘘嘘,秦总来了。”
大家连忙噤声,用力吸了几口烟,目光追随着那道修长的身影。天已经黑了,停车场有些昏暗,那个人却是一缕光源,走到哪儿,哪儿便显得异常明亮。
“哭了?”清润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微微的一些笑意。
蜷缩成一团的大金毛浑身僵硬,半天不敢乱动。
细长指尖戳进粗硬的短发里,轻轻拨弄几下,引发整块头皮的酥麻。僵硬的大金毛慢慢变得浑身发软,刚才还满心的沮丧,酸涩,不甘,此刻却都变成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没哭。”陆中泽连忙抬头。
“你眼睛都红了。”秦青指了指大金毛的眼睛。
陆中泽抹了把脸,重复道:“我没哭。”
秦青低声笑了笑,取出一包烟:“抽吗?”
“抽。”陆中泽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
他说谎了,其实他不会抽烟。但老婆抽烟的样子太好看了,他想多看几眼。
秦青取出打火机,凑到大金毛面前,帮对方点烟。大金毛吧嗒吧嗒抽燃香烟,从嘴里吐出一口蓝雾。
秦青忍俊不禁,戳穿道:“你不会抽烟。”
“我会。”陆中泽飞快吸了几口烟,却都只是过过嘴。
秦青低沉地笑着,声音像潺潺溪流,十分动听。
陆中泽听呆了。他夹着香烟安静地坐在夜色里,一双眼眸痴迷地看着面前的人。被轻视的痛苦,好像都遗忘了。
秦青点燃自己的香烟,深吸一口,从鼻端喷出两股蓝色烟雾。
“这才叫抽烟,懂吗?”他漫漫地笑,轻轻地述说,比月光还要温柔。
心里再没有一丝难过,只有强烈到无法克制的迷乱。陆中泽忽然明白,为什么舔狗受到那么多伤害,依旧要舔到底。如果受了伤能得到这么温柔的一抹微笑,他愿意把最脆弱的部位暴露出来。
用长久的伤害换取短暂的抚慰,他愿意。他就要当老婆的舔狗!
陆中泽用力吸烟,吞入肺里。
“咳咳咳咳咳……”
下一秒,他咳得惊天动地。
“不会抽烟就过过嘴,别跟我学这些坏习惯。”秦青轻轻拍打大金毛的背,温柔的嗓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陆中泽摘掉香烟,低头藏起羞红的脸。
老婆帮我拍背了!开心!被嫌弃算什么,挨几顿打都可以!
陆中泽抬起头,飞快看了秦青一眼,眸子里散发着热意。
秦青解开西装外套的几颗纽扣,扯松领带,不顾小推车沾满灰尘,在大金毛身边坐下。修长的腿与大金毛结实的腿贴在一起,很温暖。
陆中泽浑身的汗毛都竖了。
被暗恋的人贴贴,原来可以让心脏跳得这么快!
“那台仪器被几个德国佬装坏了。”秦青吸了一口烟,轻笑道。
陆中泽傻乎乎地看着老婆的侧脸。这人淡红的唇含着细长的烟,粉舌舔过鹅黄的过滤嘴,这幅画面让他移不开眼。他想变成老婆嘴里的烟。
“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迟钝地接上一句。
“是的,组装坏了,面板是死的,打不开。”秦青不以为意地说道。
陆中泽:“……我早就说了,那个线路板接的不对。”
“你能接好?”秦青问道。
“我肯定能接好。那张说明书画得很精细,傻子都能看懂。”
“越精细的说明书越复杂,傻子肯定看不懂。”秦青转头看向大金毛,“有经验的机械师都看不懂,你怎么能看懂?”
“你不相信我?”陆中泽低下头,满脸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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