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要杀了秦青?谁说的?”他掐住阿牛的脖子,极力压低嗓音嘶吼,扭曲的面庞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之色。
黑暗中,996忽然睁开双眼,懒懒地问:“你干嘛对李夙夜说那些话?”
“只是试探一下他的态度而已。”秦青漫不经心地抚摸着996软软的毛。
“试探出什么了?”
“他好像,暗中恋慕着我……”
一声轻笑散落在风里。
县衙内,齐似风屏退左右,与妹妹齐思雨密谈。
齐似风:“泰安侯府答应帮无为道长举办祈雨仪式。无为道长正四处挑选祭品,这次是二十个童男童女,全都是好人家的孩子。”
齐思雨:“这些人不得恨毒了泰安侯府?”
“那是自然。更妙的是,四殿下此时也在泰安侯府。见到这等惨事,你可以想象他是何等震怒。”
“我们要不要救下这二十人?”
“祭祀那天你去现场大闹,叫四殿下好好看看你的善良与果敢。我派兵稍后赶到。”
“我若是没拦住呢?”
“你拦不住,四殿下能拦住。不过,若是你们都没拦住,那就更好了。二十个孩子一死,这笔血债四殿下必然会记在泰安侯府头上。届时清算起来,那就是一个满门抄斩!”齐似风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忍不住笑了笑。
齐思雨拧眉思忖片刻,吩咐道:“那哥哥你还是晚些再拦吧。”
“放心吧,我带去的差役很少,祭祀那天全城百姓都会赶去观礼,我们几个若想爬上祭台阻止无为道长作孽,却也不容易。那些百姓会把我们牢牢扣在原地。倘若我被打伤了,那才更好。”
齐思雨会心一笑:“倘若哥哥被打伤了,那便是为国为民身先士卒。哥哥的赤胆忠心,大仁大义,四殿下必是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兄妹俩对视一眼,默契勾唇。
江匪石站在山中的一座要塞的塔防之上,俯瞰整个江北城。
一名身材壮硕,胡须虬结的汉子匆匆爬上高塔,小声说道:“无为道长在四处抓孩童,这次是二十个,泰安侯府的小侯爷亲口索要的。我们是不是……”
汉子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江匪石眸光闪了闪:“小侯爷亲口要的?二十人?”
汉子点点头。
“那便不要轻举妄动,待到祭祀那天潜伏在人群中,看看情况再说。”
祭祀的日子渐渐逼近,阿牛把叶礼拉到僻静的角落,问道:“叶哥,咱们真的不管了吗?”
“派兵潜伏在周围,不要轻举妄动。你知晓,我也知晓,秦青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阿牛默默点头,并无异议。
三日后,壶口瀑布周围站满了来祈雨的百姓,用木头搭建的高台上,无为道长正在吟唱咒语,手中的桃木剑耍出一片残影。
二十个孩童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一个个关在竹编的笼子里,像一头头待宰的猪羊。
他们的父母隐没在人群中,用哭肿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坐在祭台上的秦青。
整个泰安侯府都没有人出席祈雨庆典,唯独他来了。他此刻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胖猫,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微笑。
毒辣的阳光照得他脸颊泛红,眸子沁水。
那么美的一张脸,却包裹着这般狠毒的一颗心!
“我一定要杀了秦青!”不知哪个绝望的母亲咬着牙齿躲在人群里说出了这句话。
齐思雨四处看了看,继而勾起唇角。
叶礼和阿牛站在秦青身后,默默看着无为道长一会儿喷火,一会儿吐烟,一会儿手舞足蹈。这个妖道挺会装神弄鬼,惹得台下的百姓连连惊呼。
冗长的祈雨祷告终于结束,无为道长挥了挥手,两个牛高马大的道士便把祭品一样一样丢进奔腾咆哮的壶口瀑布里。
先是一头烤全羊,再是一只烤乳猪,然后是一箱白银。
两个道士颇为“吃力”地抬起装有白银的木箱,缓缓走到祭台边缘。这箱白银不用说,也是侯府进贡的。
往瀑布里扔银子给龙王爷花用,这也是惯例,每次都是五十两。
有人眼馋这笔银子也不敢下水去捞,只因壶口瀑布这个地方处处都是急流和暗涌,鱼儿进去了都得淹死,更何况是人。
扔完银子就该扔孩子了。齐思雨在仆人的帮助下慢慢挤到最前方,翘首以待。
孩子们的父母亲族,以及曾经被淹死在此处的孩子们的父母亲族,全都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祭台上发生的一切。他们好恨!恨不得亲手撕碎这些畜生!
可若是他们稍有动作,周围这些祈盼下雨的百姓却也会把他们撕碎!因为落下一场大雨便能救活千万人的命!
死几十个孩子算什么呢?
忍啊!忍到心头滴血也要忍!这些人低下头,压抑着痛不欲生的感觉。
两个道士终于把一箱白银搬到了祭台边。
齐思雨不断在心里演练着自己接下来的动作。等到孩子们也被抬到祭台边,她要一个箭步冲出去,大喊一声:“慢着!”然后踩着仆人的肩膀爬上高台,与无为道长和秦青展开一场舌战。
她要煽动百姓的情绪,让他们意识到把活人扔进水里溺死是罪恶!她要让泰安侯府成为众矢之的!
齐思雨定了定神,眸子里放射出坚毅的光。
与此同时,那两个道士也晃动着手臂,准备扔下一箱白银。
“慢着!”一声轻喝忽然响起。
齐思雨连忙捂住嘴,四处看了看,然后才发觉这一声“慢着”不是自己喊的,而是台上的秦青。
正准备丢下一箱白银的道士们疑惑回头。
无为道长笑眯眯地问:“小侯爷有什么差遣吗?”
终究还是心软了,准备老老实实拿出五百两银子买下这些孩童?只可惜已经晚了!这个罪孽,泰安侯府背定了!
无为道长眼里放射出穷凶极恶的光。
秦青细细的食指轻轻晃了晃。
叶礼和阿牛立刻弯下腰,极为费力地抬出一口大箱子,端端正正摆放在祭台中间。箱盖打开,一片刺目的金光闪耀而出,惊得台下众人齐齐发出震天响的喧哗。
“是黄金!整整齐齐一大箱!”
“我的老天爷啊!我一辈子还没看见这么多金元宝!”
“泰安侯府果然巨富!”
百姓们议论纷纷,看得眼红。
无为道长的眼珠子也红了。他万没料到秦青拿出的竟然是金元宝!粗略一数,少说也有两千两!
两千两!而且还是黄金!无为道长的血液都沸腾了!这会儿莫说叫他放了那二十个孩童,就是让他立刻终止祈雨仪式,他也绝无二话。
叶礼和阿牛把上下两层黄金都摊开给无为道长看了看,然后又关上箱盖,抬起箱子,大步朝祭台边缘走去,作势要往壶口瀑布里扔。
无为道长:“!!!”
“你们做什么?”无为道长失口高喊,嗓子都破了音。
“往日就算扔下再多祭品,龙王爷总是不愿降雨。今次我泰安侯府做主,把祭银换成两千两金元宝。祈雨要的就是一个心诚。这下龙王爷总能看见我们的诚意了吧?”
秦青朗声说道。
台下的百姓顿时发出了闹哄哄的议论,不多时便得出判断——侯府这样做,心真是太诚了!两千两黄金都舍得扔进水里,龙王爷一定会感动的!至少他们已经被感动得快哭了!那么多金元宝,他们心疼啊!
“小侯爷慷慨!龙王爷必然会被打动,降下雨来!”不知谁在人群里高喊了一声。
秦青眸光闪了闪,悄然往人群里看去,于是便窥见了一道穿着白袍的熟悉身影。
那是江匪石。他在煽动百姓。
秦青冲对方远远地眨了眨眼,举起茶杯挡住自己微弯的唇。
江匪石也抬了抬手,笑得隐秘而又快活。他已经猜到小侯爷想干什么了,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叶礼也听出了江匪石的声音,连忙朝秦青看去,却见少年正冲台下灿笑,眼睛里满是清透愉悦的光。可是对着自己,他少有这般全然放松的情态。
叶礼暗自握拳,压抑着心中的酸楚。
阿牛暗暗使劲儿,把装满黄金的箱子往祭台边挪动。眼看台下的浑浊浪涛即将把这箱财宝吞没,两个抬银箱子的道士不免急了,回过头用力瞪着无为道长。
台下的百姓纷纷呐喊:“快把金子扔下水献给龙王爷!这次祈雨一定能成功!”
“对对对,这次祈雨一定能成功!这次的祭品龙王爷再也不会嫌弃了!”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在干旱中煎熬了数月之久的百姓对降雨的渴望几乎成了一种病态。这迫切的呼声把毒辣阳光都冲淡了。
无为道长被逼出了满头大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般跳了跳,忽然高喊:“慢着!祭品改换之后,祈雨的时辰也要换!否则龙王爷收不到我们的供奉!待我算一算,待我算一算。”
无为道长飞快掐着手指,急促说道:“后日,后日才是最合适的时辰!我们后日会准备更多祭品,再来拜见龙王爷!”
百姓们不明就里,也只能仍由他胡乱安排。二十个孩童的父母差点腿软地跪倒在地。太好了,他们还能拖个几日,再来想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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