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礼怎么忍心伤害这样的秦青?
“如果有一天你害了侯府,我至死也不会原谅你。”秦青语气淡淡地说道。
审视叶礼的时候,他原本清亮的眸子悄然布上一层阴霾,仿佛存着无法消除的戒备和疑虑。
叶礼面上镇定自若,后背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他早在一开始就骗了秦青。如果有一天,自己身份曝光……
叶礼闭了闭眼,竟然有些不敢想。
“呵~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是我犯傻了。”只是转瞬,秦青便又发出了自嘲的轻笑,摇头低语:“我会尽快找到你妹妹,而后你们就带着银子离开侯府吧。”
他转过身往梯子上爬去。
管家连忙伸出手搀扶。
叶礼站在原地沐浴着一束炽热阳光,却觉得浑身发冷。秦青私下里是想把他培养成心腹的,却又在刚才的问答中发觉了这样做的不妥。
一份近在咫尺的信任和依赖就这样被收回了……
如果害了侯府,秦青至死也不会原谅我。收回铸币权算不算害了侯府?到了那一天,秦青会是怎样一副表情?他明亮的眼睛会被泪水占据吗?他会对我恨之入骨,深恶痛绝吗?
叶礼陡然握紧双拳,压抑住了泛上心头的刺骨寒冷。
他连忙抬头去看秦青,却只看见一片晃动远去的透明袍角。
叶礼心里发慌,脚尖轻轻一点就跃了上去。
把府中能藏东西的地方都巡视了一遍,秦青这才回到前厅陪秦德怀吃晚饭。
叶礼与一名家丁站在门口守卫。
秦青慢慢讲述着自己在刘家村的所见所闻。
秦德怀冷哼道:“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父亲!真是枉为人!倘若我们侯府也遭了灭顶之灾,我首先保全的必是我儿。我把我自己卖了都不能让我儿吃半点苦。饿得没有吃食,我割肉给我儿吃!”
秦青从背后抱住秦德怀的脖子,笑出了感动的眼泪。
“不要,还是把我卖了吧。我年纪小,长得也好看,卖的价钱会高一点。”
“你说什么胡话!我年富力强,能干活,还是卖掉我吧。到时候你有多远藏多远,千万别被人找到。”
“卖了你,我就没爹爹了。”
“卖了你,我就没儿子了。”
一老一小互相捏着彼此的腮帮子,乐呵呵地打趣。但他们说的都是真心话。倘若侯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都会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对方。
叶礼站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幕。
外人都说泰安侯府鱼肉百姓、为富不仁,但这些叶礼都没看见。他只看见了父慈子孝,家风清正,仁善宽厚。
为何会有那样的传言流出?叶礼只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因为早已有人瞄上了侯府,正准备磨刀霍霍。想要扳倒侯府,不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怎么能行?
暗中筹谋的人是谁呢?
叶礼正拧眉沉思,管家已带着一笼死鸡崽匆匆跑到前厅门口,探着脑袋往里喊:“小侯爷,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秦青停下与爹爹的笑闹,走到门口。
“吃了霉米,不到一个时辰这些鸡崽儿就死了!”管家举起笼子说道。
996刚从厨房偷吃回来,正舔着油乎乎的嘴巴。它仰头看了看笼子里的死鸡,说道:“是黄曲霉素中毒。”
秦青不知道什么是黄曲霉素,却知道霉烂的食物必然有毒。
他沉声说道:“赶紧把那些霉米都倒进粪池,不要让灾民捡了去。如今正值饥荒,路上的土都有人吃,更何况是米。”
“哎哎哎,小的这就去办。”管家后怕不已地擦着额头的冷汗,自责道:“都怪我!我这一念之仁,不知道要害死多少人!”
“去找账房支五千两银子,再去买米。什么米便宜买什么,多多的买,我要安排施粥。买的时候找个老农帮你盯着,不要买到洗白了的霉米。”
“好嘞,好嘞,小的知道了。”管家连声答应,匆匆忙忙去了。
叶礼暗暗吸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好险方才他没有插嘴,显露出自己的无知。原来霉变的米会吃死人!
秦德怀从厅堂里走出来,徐徐说道:“其实霉变的米未必就会吃死人。”
“爹爹,只要害死一人,那就是我们侯府的罪过。这种运气还是不要赌。反正浪费的也是我们侯府自己的粮食和银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秦青摆摆手。
秦德怀一想也是,笑呵呵地说道:“浪费就浪费了吧,反正侯府有的是银子!真的吃死了人,多少银子也买不回心安。”
父子俩勾肩搭背地回到餐桌,继续进食,席间笑笑闹闹,很是和乐。
叶礼忽然间明白,外人为何要说侯府穷奢极欲了。
他们把这么多大米倒进粪池,被别人看见又岂能不遭骂?然而外人根本无从得知,他们浪费自己的粮食和银子,给到灾民的却是一份生命的保障。
误会就是这么来的吧?那些坏名声实则未必就是他们做了什么坏事。眼睛看见的,耳朵听见的,有时候也会叫人产生误解。
叶礼心绪颇为复杂地思忖着。
便在此时,陶然一脸怒气地从外面跑进来,质问道:“小侯爷,你为何让管家把几十袋大米倒进粪池?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为了区区几斤大米卖儿卖女?你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叶礼:“……”
前些天,自己在侯府门口为小凳子争取尊严,大概就是这副蠢样吧?
叶礼忍不住低了低头。
秦德怀连忙站起来安抚陶然:“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那些大米都霉烂了,有毒,不能吃的。”
“我小时候经常吃霉米,我怎么没事?逃难的路上,发臭发馊的东西,甚至是野狗的食物,我们这些灾民都要抢着吃,我们怎么活得好好的?你们习惯了穷奢极欲的生活,根本不曾想过世上有多少人饿死在路边……”
陶然的指责滔滔不绝,嗓门还越来越大。她是贫寒家庭出身,吃过很多霉烂的米。她以为自己能够幸存,别人就不会有事。
与这种人根本说不通道理。秦青冲父亲摇摇头,饭都没吃完就走了。
叶礼冲秦德怀拱了拱手,连忙跟上小主子。
陶然还在大吵大闹,声音刺耳极了。这个女人无疑是善良的,但叶礼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喜欢对方。
正如秦青所说,假仁假义于这乱世毫无用处。
翌日,秦青一大早就让管家在侯府门前的空地上支起几张长桌,安排好几个管事和账房先生,等着附近村寨的人来报名上工。
江匪石一早就来了,手里拿着几本名册,身后跟着两溜儿长长的队伍,一溜队伍是身强体壮的男子,一溜队伍是孱弱消瘦的妇人和女童。
秦青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静静观望。叶礼站在他身后,像个尽忠职守的侍卫。
阿牛赎回了刘家村的妇孺,送去很远的庄子,今天早上才赶回来,此刻也默默站在自家主子身边。
往日衣不蔽体,走路打晃的妇人和女童,今天却穿上了整洁的衣服,人也变得精神许多。想来为了让她们顺利得到这份差事,她们的家人已改善了对她们的态度。
给了衣服,给了饭吃,也给了活着的尊严。这就是一份小小的差事带来的翻天覆地的改变。
江匪石带着几个瘦弱不堪的女童走过来。
秦青立刻下了台阶亲自迎上去。
娘的!果然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叶礼暗骂一声,憋着气跟上。
“江先生,你来了。”秦青在毒辣的日头下微笑,于是炽烈的阳光便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沁凉。
江匪石忍不住回以微笑,心绪脉脉地颤动,荡出异样的感觉。
小侯爷今天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纱袍,袍子上绣满了一团一团荼蘼盛开的桃红芍药。这等极致奢靡的打扮,却完全压不住他妖冶明媚的容颜。
人比花娇便是如此吧。
江匪石一边思忖一边躬身,不卑不亢地行礼。
秦青抓住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扶了一把。
叶礼眯起眼瞳,冷冷地睨视这个小白脸。为了见秦青,这人今天穿了一袭纯白长衫,下摆绣了几竿青竹,倒是很淡雅。只是与我比起来,这人的容貌太过阴柔,少了几分男子气概。据说性好龙阳的人,喜欢的都是英武不凡的大男子,正如我这般。
叶礼胡思乱想着,微泛波澜的心竟不知不觉平静了。
江匪石指着自己身后的几个女童说道:“她们的亲人都死了,是孤儿,敢问小侯爷愿不愿意让她们上工?”
几个女童眼巴巴地看着秦青,颤动的瞳仁里隐隐露出几分绝望。
孤儿在这乱世便是路边野狗的吃食。
“带她们去后面的棚子喝粥,稍后安排住的地方。”秦青全无二话,立刻就做了安排。
一个管事马上把人带走。
在绝望中煎熬等待的女童们发出了惊喜的欢呼,黯淡的眼眸被欢欣的泪水浸透,显得清澈又明亮。她们很想蹦蹦跳跳表示庆祝,却只能摇摇晃晃地抱成一团,喜极而泣地哽咽。
秦青忍不住弯唇,笑容也似孩童般纯然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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