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月炒着菜提醒:“要用饭勺搅一搅,空气进去了才好吃。”
“嗯。”
喻宜之低头搅拌,看一颗颗莹白的米粒沾在饭勺上。
“我不值得。”
她说的是漆月给她做饭这件事么?当然不是。
她提醒漆月:“你帮我做老城改造项目,会很麻烦,合同签了也没事,我可以想办法,你不参与进来,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和奶奶置换房子。”
漆月没说话,她转身去看漆月的背影,围裙松垮垮挂在身上,仍是一个没耐心的人,围裙腰带都随手系得乱七八糟,这会儿已经散了。
喻宜之走过去,帮她系好,垂头,抵在她肩膀上。
漆月在一阵油烟味中说:“喻宜之,你别觉得我是对你好,其实我是怕了你。”
“你回来,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我一开始想的也是借着你有求于我这件事,狠狠的折磨你,出了七年前那口恶气才好。”
“但是,我玩不过你,再跟你纠缠下去,到最后受伤的肯定还是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没有弱点,但我有。”
厨房沉寂下去,只有暖黄灯光照着两人的背影。
“什么弱点?”
漆月把炒好的番茄炒蛋起锅,手指揩过盘子边的番茄汁,塞进嘴里尝尝,酸出一个自嘲的笑:“我爱过你。”
“所以,求你放过我吧。”
喻宜之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拿捏的感觉又来了,疼得她倒吸一口气,从漆月肩上起来快步走回电饭煲边,盛三碗饭,其中一碗压实再压实。
喻宜之扶着漆红玉到餐桌边坐下,又低头摆碗筷,黑发从肩上滑落,平时有些冷峻的侧脸被顶灯勾勒得温柔。
喻宜之家的灯,从什么时候开始都变为暖黄?
漆月默默收回目光。
三人一起吃着晚饭,漆红玉问起喻宜之工作的事,漆月本以为她会用“老年人不太了解”搪塞过去,没想到她一句一句解释得很认真。
漆红玉听懂了没有不知道,但漆月听懂了。
她以前觉得做房地产的都是些黑心商,没想到喻宜之的有些工作还挺有意义,比如建免费的社区图书馆,服务大众的老年人康养院。
而且她觉得喻宜之是真心喜欢建筑,那么冷的一个人,说起这些眼睛在发光。
见她对着米饭发愣,喻宜之看了她一眼。
漆月对她扬扬那碗米饭,意思是:怎么这么多?
三碗米饭,只有她这碗像小山,还压得扎扎实实的。
喻宜之对她吸起两边脸颊,好像一个难得的鬼脸,那意思是:你瘦了。
漆月低头勾了下唇角。
七年前她们就是这样,跟漆红玉一起吃饭时,有些话不好当着长辈讲,就总是眉来眼去,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七年过去了,爱变成了恨,又即将变成遗忘,这股默契还在。
漆月含着那抹笑低头扒饭。
喻宜之做完这项目的前期设计策划要多久?三个月?
她彻底拒绝了喻宜之,三个月后,喻宜之就该走了。
而三个月里,就算每天给她盛这样小山似的一碗饭,能把她喂胖多少?足以抵抗今后几十年的茫茫岁月么?
好傻啊,喻宜之。
******
吃完饭以后,漆红玉说有一件旧衣找不到了,大概是搬来喻宜之家时,搬家公司的人收拾漏了。
喻宜之:“什么衣服?我新给您买一件吧。”
漆红玉:“不不,人老了就习惯穿旧衣服,阿月你去给我拿吧。”
她悄悄小声对漆月说:“别让小喻花钱。”
漆月笑:“她现在有钱得很呢。”
“再有钱也该省着点花。”漆红玉说:“你们还有一辈子要过呢,一辈子是很长的。”
漆月默了下。
站起来:“奶奶,我回去给你拿衣服。”
喻宜之拎起包跟在她身后。
漆月:“干嘛?就一件衣服,我骑摩托回去拿了就行。”
喻宜之:“我一起吧,万一有其他东西要拿呢。”
漆月坐上喻宜之的保时捷,两人一路都很沉默。
开到那棵大榕树附近,喻宜之下车后把车锁上,漆月回头看一眼那辆在夜色中发光的豪车:“你就这么随便停在我们贫民区,我都怕有人把你车划了。”
喻宜之:“不怕,有保险。”
是啊,房子、车子、钱,现在对喻宜之都不是问题了。
两人摸黑上楼,楼梯间的灯早就坏了,只有外面并不明亮的路灯透进来。
却也能看清,原来是白色的墙壁早已灰黑脏污,贴满一层层的小广告。拐角处的旧自行车和废纸箱像在那里生了根,发出腐朽味道。
因为无人打扫,阶梯上满是灰尘,沾在喻宜之那死贵死贵的细高跟鞋上。
她今天穿一条白色西裤,漆月都替她担心,裤脚扫在阶梯上会变得多么脏。
等到路灯也照不到的地方,漆月打开手机手电,声线压低:“我以为,你会永远不想再回这里。”
曾经喻宜之用过分残酷的手段,不顾一切从这里逃离,这里也该像喻家一样,变成喻宜之心上一道疤。
喻宜之顿了顿:“我也曾经这么以为。”
两人开门进去,逼仄的小屋还是七年前的模样。
漆月:“你坐一会儿,我去给奶奶找衣服。”
走两步又回头:“觉得脏站着也行,好久没打扫了。”
她去衣柜里翻找,在角落里找到了漆红玉口中的那件旧衣。
匆匆走回去,瞥到喻宜之坐在她们小房间的旧木板床上。
她问:“干嘛呢?”
喻宜之叫她:“过来坐会儿。”
“床单好久没换了。”
“知道。”
漆月放下漆红玉的旧衣,在她身边坐下。
这间卧室小到逼仄,窗户也小,望出去只能看到半轮月亮,一点清辉洒进来。
以前漆月从不觉得遗憾,因为月亮就在她身边。
两人从前就在这张旧木板床上,聊天,唱歌,接吻,顶着蚊帐扮仙女。
现在坐在这里,却是沉默无话。
漆月站起来:“还是走吧。”
喻宜之攥住她手腕拉她坐下,托住她后脑,吻了上来。
那是和七年前一样缠绵细密的吻,鼻尖轻蹭,唇齿相依,漆月偷偷睁眼,喻宜之闭着眼吻得那么投入,睫毛尖颤抖着轻扫她睫毛。
要不是七年前发生过那样的事,她真会觉得喻宜之爱惨了她。
喻宜之脱掉那贵得要死的西装外套,铺在床上,搂着她倒了下去。
重逢后她们做过很多次,都是她对喻宜之,带着肆虐的报复。
而这会儿喻宜之轻抚着她,就像七年前那样。
七年前喻宜之做了那样的事一走了之以后,漆月下的第一个决心就是再不为爱做受。
这时她却没有拒绝。
快冬天了,两人却一身都是汗,枕头上床单上是灰尘的味道,又被喻宜之身上的香味所淹没。
直到最后伴着漆月丢了自我,喻宜之那熟悉的一皱眉。
漆月犹豫一下,伸手抚上去。
******
两人一起走出老屋时,喻宜之的车真被人划了。
不是别的车不小心蹭到,就是有人怀着满满的恶意,拿着硬币或钥匙,划了长长难看的一道。
漆月蹙眉,不过联想到当年喻宜之借她一把伞都会被人偷,发生这样的事也不稀奇。
她想了下:“监控的话这边没有,只有路口有一个,不知道……”
喻宜之说:“算了。”
她干脆利落的打电话报了保险,她显然买了最高保额,那边服务人员的态度春风化雨。
两人等待一个红灯,喻宜之目光落在自己手指上:“为什么愿意?”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再愿意了。”
漆月勾唇,习惯性摸出一支烟,又想起问喻宜之:“能抽吗?”
喻宜之点一下头。
漆月打开车窗,抽两口烟后手伸出去,碎落的烟灰就被夜风吹走。
快入冬了,但以K市的气候,夜风也并不寒冷。
漆月叼着烟眯着眼:“反正你都要走了嘛,再也不回来了。”
“我也懒得再恨你了,就当,不留遗憾吧。”
******
两人驱车回家,漆红玉还没睡,近两年,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睡眠也越来越少。
漆月看得心酸,走过去依偎在她床边:“奶奶,你的衣服找到了。”
“好,好。”漆红玉摩挲着那旧衣,像摩挲着她一去不复返的旧时光。
“阿月别难过,其实我不怕死。”
漆月一愣。
是刚才她那极其微妙的鼻音被漆红玉听出了么?
“奶奶你说什么呢,有我这么个大魔王孙女,阎罗王都不敢收你,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漆红玉拉着她的手笑,那笑容里有一种洞彻的了然。
肾病患者换肾后的平均寿命是十年,是大家心里都知道的事实。
“我只是怕我死了以后,你就一个人了。”漆红玉说:“不过幸好,小喻回来了,我之前好怕她不回来了。”
“你说起小喻的时候,声音里都在笑你知道吗?”漆红玉轻抚她的头:“这下好了,我的阿月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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