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够了。
韩琛伸手抹去晏珩西的眼泪,眼里的液体却跟流不尽一样,滴答滴答落到他手里。
滚烫得要命。
男人的眼泪没完没了,哭泣时却静悄悄。韩琛就坐在床边,等他冷静下来。与之一起冷却的还有他带过来的粥,晏珩西一口都没动。
醒过来当天下午,晏珩西就办理了出院手续,韩琛下午再过来时,刚好撞上晏珩西在穿外套。一起同行的还有小池和他妈妈,专门过来感谢救命恩人。
“晏晏!”小池见到晏珩西,第一反应就想冲上去抱他,被他妈妈拉住了衣领:“小池,怎么跟你说的,晏先生刚醒,你这么虎头虎脑地撞上去,再把人撞坏了怎么办?”
小孩委屈地瘪瘪嘴,安安静静地缩在妈妈身边,晏珩西这时主动走了过来,蹲下身子,给了小池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以十分虔诚的姿势。他把脸埋进小孩的衣服里,闻到一股稚气的奶味,傲慢的大人终于也懂得低下头颅,抱住小池的手紧了紧,说:“谢谢。”
晏珩西走的那天是个晴天,风很大,天气干燥,冷得直白。他来的开车,走的时候却提起要坐船。刘秘书也来了一趟,早晏珩西乘船离开的前一天到达,只留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就把老板的车开了回去。
离开的前一晚,晏珩西又敲开了韩琛的门,他说,我要走了。
韩琛听到时也觉得正常,便问:“什么时候?”
“明天。”
离开的时间叫他觉得意外,毕竟晏珩西才出院,前脚康复,后脚就要走,行程未免仓促,便多问了一句:“从这里开车回去要很久,你身体吃得消吗?”
晏珩西:“不开车,我乘船回去。”
聊到这里韩琛就该闭嘴了,偏偏谁都没有终结对话的念头,还是晏珩西先说起了别的:“对了。这个,应该给你。”
晏珩西从口袋里拿出失而复得的手镯。十足纯银打造而成的东西,几个月过去,不但没有氧化变黑,反而越发银洁光亮。
韩琛没有要,直言:“我不能收。”
晏珩西伸出来的手没收回去,把镯子抬高了和韩琛的视线齐平,缓缓转起镯子,说:“镯子是我专门找老工匠做的,刻的是麒麟和狮子,师傅说凶悍一点比较好,压得住命格。我没戴过这个,定制的时候才知道不同的图案都是有寓意的,除了定下来的这两个,刚开始挑了五六个纹样,被老师傅说了一通,他说我太贪心了,这个也要那个也要,挑来挑去最后挑了狮子和麒麟。”
“你才二十岁,戴开环的款式会更合适些,但我怕开环的容易掉下来,所以选了可以扣起来的样式。”
“送你这个并不仅仅因为你戴着很好看,虽然是挺好看的。”晏珩西像是被自己说的话逗笑,突兀地笑了下,继续说,“还希望你在往后的日子里健康平安,无忧顺遂。”
“其实应该要问问你的意见的,但我比较专制,一个人就把所有细节都定下了。”
“它原本就是属于你的,现在,我重新还给你了。”
晏珩西说完,便托起韩琛的手腕。
腕间传来一片冰凉,银器触及皮肤的一瞬间,韩琛感到些微的战栗。
熟悉的质感,像身体的一部分重新移植回他身上。
晏珩西突然说:“你不应该原谅我的。”
我这种人应该长久活在后悔中,最好一辈子都在愧疚痛苦中度过。”
韩琛:“我已经放下了,你也不应该再被困在过去。”
一语双关,晏珩西到最后什么都没说,只说:“韩琛,我走了。”
小池知道晏珩西要走,耍了一通赖不管用,丧着张小脸不情愿地问他什么时候要走。小孩一到风里就被冻得缩着脑袋,成了个圆滚滚的小鹌鹑,笨手笨脚地翻起外套帽子戴上,还是叫着要来送他。
晏珩西登船前抱了抱小孩,遥遥地看向民宿的方向。
韩琛没来送他,昨天晏珩西和他告别的时候,韩琛就说他不来了,今天果然不在。
船到了开店,发动机开始启动,船上有人提醒道,该上来了。
晏珩西和小池挥手再见,最后深深地望向这片村子,然后头也不回地乘船离开。
风声呼啸,海面上划开一线白,顺着韩琛来时的海,晏珩西渡向归程的路。
恰似沉鲸入海。
韩琛站在窗边,看着船只载着船上的人越驶越远,握紧了手里的镯子。
他们都自由了。
晏珩西走后,韩琛去看了民宿的婆婆。他视男人为洪水猛兽,带着有色眼镜看他,自然是不肯跟他一起来看老人的。
婆婆年纪大了,操劳民宿的事情时,从楼梯上下来绊了一脚,摔伤了腿,骨头有轻微的移位,便一直住在医院里静养。
韩琛过来时,老人靠在床头懒洋洋晒着太阳,见来人是谁,笑眯眯地朝他招手叫他过来。
韩琛来得多了,这次没有带水果来慰问,一来就发现了桌子上的罐子,视线下移,就看到床边地上放着的一箱羊奶粉,罐子叠得整齐,边角少了一罐,看来就是桌上开封的那罐。
“羊奶?”韩琛拿起罐子看产品说明,结果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不放心地问,“喝这个没问题吗,虽然能一定程度上增强骨质,但含糖制品不适合你这个年纪的人吃。”
老人面色和蔼,摆摆手,道:“我也不太懂,一位面生的先生上次过来时送给我的。”
韩琛笑着说:“不认识的人送的东西你也敢收啊。”
“认识的。他说自己是住在民宿的客人,正好他的爱人在这里,他来感谢我对他爱人的照顾。”婆婆回想着,继续说,“他怕我不信一样,还拿出了房间卡给我看。我看他相貌打扮都不一般,也不像那种会骗人的人。说起来他和你还都是从一个地方过来的,他也是海市人,来这边玩的。”
从婆婆的话里,韩琛推测她应该和那个人聊得很开心,但接下来的话他却没怎么听了。韩琛忽然意识到,晏珩西来过。
他想起晏珩西那听起来别有用心的看望,以为在他拒绝之后,男人就会自然而然地放弃。
是他想错了。
自以为是,他犯了和晏珩西一样的错。
男人走后,韩琛的生活又回复成一滩静水,民宿,饭店,生活过得两点一线。韩琛获得了恒久的平静,空下来时他偶尔会给远在海市的人打电话,唯独有一个号码,他熟记于心,却从来不曾拨出过。
期间他收到了一封信,他下班时走进院子里小池就跑过来拿给他了。韩琛坐下来开始读了一两行就不看了,把纸折起来放进信封,再压到抽屉最下面,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觉了。
村子里的节奏很慢,心无波澜久了,韩琛大有种未老先衰的错觉。他开始对周围的一切失去兴趣与感知力,一睁眼一闭眼,知觉只在白昼与黑夜之间切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个月,他收到了一封晏珩西寄过来的东西。
是封婚柬。
第86章 降落
四月春,路旁一排二球悬铃木光了一个冬天,开始声势浩大地长叶。灰灰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粗壮的树冠下,对着天空白云画得认真,直到白纸上布满五颜六色,需要落笔写名字时才遇到问题。
灰灰拿着彩色蜡笔,写完了姓,写了两撇一竖一个山时就发愁,他想反正他的名字这么难写,随便写几笔形状差不多也没事,就要连着山往下写笔划时,就听有人在一旁说:“错了,中间有一横没有加。”
灰灰侧过头,身边站了个高大的影子,和他头顶的二球悬铃木一样,走过来就落下一片阴影。
晏珩西看着灰灰的字,说:“双人旁,山……你想写什么字?”
灰灰点点头,尽管不知道晏珩西说的是哪个字,声音清脆,回答:“宁徽!我的名字!” ”原来应该叫你徽徽啊,怎么是灰色的灰?”晏珩西思考了一下,恍然道,“是不是偷懒才换成了现在的名字?”晏珩西蹲下来,一双眼弯起来,眼里都是促狭的笑意。
灰灰听了不好意思,小脸飞红,吱吱吾吾地说:“才不是呢……”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
晏珩西突然伸手,从小孩手里抽出蜡笔,捡了片叶子放到小桌子上,说:“我教你。”他把字拆解开,一笔一划写给小孩看。
“刚才写到这对吧。”他写完双人旁和山,开始教难住灰灰的部分,“山下面,先写一横,像这样,然后撇、横,重复一遍……”
最后一捺完成时,晏珩西回头看灰灰,说:“好了,写完了。”
灰灰开心地叫:“你好厉害啊!和小韩哥哥一样厉害。”
乍听到韩琛的名字,晏珩西身形一顿,轻轻把蜡笔放回到小桌子上。
从碧波无垠的海水中上岸,他一脚踏上地面,鞋底的触感坚硬无匹,他却丢了魂一样,只记得那里的海岸与沙砾柔软下陷,把他的思念和牵挂都缠住下落。晏珩西站在码头上,浑身都轻飘飘。
回程路上,他在航行中频频回头,到最后,看过去只有一眼看不到头的海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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