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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颜酡 · 滟谈 · 水月镜花之千帆尽 (vagary)


  我赞同地点头。未离看了看我,随手一指旁边长椅,说一个字,“坐。”
  他又回过头去看小雅,视线一刻不肯离开,忽而想起什么,唤未懿过来,低声拜托她几句。未懿嫣然,轻盈地溜了出去。大约二十分钟之后瑽瑢提了只巨大米白藤篮随未懿进来,里面盛满玩具,一只平绒长颈鹿正逗人地从丝缎镶边的镜子和几只彩色皮球间探出头。
  我骇笑,未离也骇笑。未懿耸了耸肩,轻轻说:“四华苑好久没有小孩子了哟。”
  瑽瑢低低一笑,未懿白他一眼,“哼。”
  很快那孩子醒来,皱起鼻尖微微打了个喷嚏。未离拍拍他脸,雅揉着眼睛,漫不经心看他,忽然爬起来站在沙发上,抱住未离脖颈蹭了蹭,又扑通一下坐到他怀里。
  未离起身抱着他在屋里踱步,雅把小脸放在他肩上,含着自己左手拇指偷偷看我们,大眼睛里光彩闪烁不定,懵懂而又直接。我实在心痒,忍不住大着胆子同未离说:“给我抱抱可好?”
  未离诧异地看我一眼,倒也没有冷淡,只试着把雅举给我,一边轻声哄他听话。雅并没有挣扎,乖乖坐在我手臂上,小脸靠进我肩窝,刚刚睡醒,呼吸里带着股梦境般甜蜜恍惚味道,小手不停拨弄我颈上那条银链,一下下地玩耍。怀里这一团沉甸甸的坠感,我贴了贴他的脸,孩子的皮肤温暖细嫩,柔软光滑如春芽。某种湿润又美好的情绪慢慢涌上,我禁不住抱紧他一点,心头分外充实。
  雅玩了一会儿,对项链失去兴趣,转头四下里找未离,随即伸手向他,半个身子都探过去,嘟嘟囔囔地叫,“抱抱,要,唱歌,抱抱。”
  我怔了一刻才分清他夹杂日文发音的英文。未离赶紧过来,熟练地接过去,雅偎在他怀里咕哝了几声,未离失笑,甜甜地教他,“叔叔,堂叔。”
  雅念了几次便不耐烦,挣扎着站到地上,拖着未离的手用力向瑽瑢方向跑去,想是发现了那一大篮玩具。瑽瑢连忙让开。雅跑到几乎和他齐头高的藤篮边,双手抓住那只长颈鹿的头向外拔,用力太猛,噗一声向后摔了个四脚朝天,整个人和玩具滚在一起。未离吓得脸色大变,赶紧去扶,雅却一骨碌自己爬了起来,很是利落,拖着那只比他还要高半头的绒毛长颈鹿,头也不抬地塞给未离,“乖。”
  未离一脸乍惊乍喜,半晌作声不得。
  瑽瑢小心翼翼地把藤篮翻倒过来,雅几乎钻了进去,一转眼把所有玩具都扯出来摊了满地。我担忧地看一眼未离,他丝毫不在意,索性席地一坐,开心地看着雅把地毯上乱七八糟铺满一片。不一会儿雅翻出那面镜子,安全起见,镜框镶嵌软厚锦缎,还衬了丝绵。这让他很开心,趴在镜子上看个不住。未离拉他起来,把镜子立在地上,他立刻又坐回未离怀里,吮着手指端详镜里人影。未离指着镜里的他问,“这是谁呀?”
  “雅。”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又想了一下,点点头,“雅,miyabi。”
  未离笑得开心无比,灿烂如融进蜂糖的金箔。
  门上轻轻敲了几下,琅玕停在门前对我们点了点头,看着未离,“我来接雅少爷。”
  未离脸色又一变,不待他开口,琅玕举起一只小提箱,“如果您愿意让他留宿,随身物品在这里。”
  未离一句话呛了回去,恨恨瞪着琅玕,眼见雅跑过去,拖住琅玕衣襟摇摇摆摆,不好说什么,半晌才低声答,“东西留下,你该干嘛干嘛去。”
  琅玕蹲下身用指尖刮雅的鼻尖,逗他发痒地笑,玩了一小会儿起身对未离微微一礼,“有劳了。”
  他看一眼瑽瑢,后者会意,轻轻对未懿说了几句,未懿乖乖随他俩告辞离开。
  我坐立不安地过了一分钟,未离抬头看我一眼,“那箱子里是什么?”
  我打开来,里面是雅的替换衣物,外有一只防水绸袋,装着幼儿专用的沐浴用品,还有两只浴室玩具,一红一白两只柔软好捏的塑胶金鱼。未离看过之后一言不发,我把睡衣和换洗内衣放在沙发上,其它衣物照旧叠好,沐浴用品征求了未离同意后放进浴室,金鱼摆在浴缸边上,整理好之后告辞。
  未离少见地同我说了声谢谢。雅一跳一跳地挥手同我再见。未离表扬地在他脸上吻了一下,雅咯咯笑起来。
  我从兰蕤那里得知雅这一代的排行字辈是撄。萧撄雅,这名字略有些冷淡。


第20章
  次日午餐时未离才带了雅出现,毫不顾忌地让他坐到自己怀里。兰蕤不动声色安排多一名侍女在他身畔随时伺候。未澈坐在女侯爵下手,状若无干,未离似也铁了心不理他,只有雅并不懂事,时而对父亲咕咕傻笑,几次没有回应只换来淡淡一瞥,终究也安静下来,乖乖偎着未离,任未离给他喂饭擦嘴。满座人都看未离侍弄孩子,那份小心谨慎真教人开了眼界,难得的是他满不在乎,就算小雅舞手舞脚撒了他一身食物,照旧不动声色。兰蕤都有些沉不住气,待要开口,女侯爵看着他淡淡道:“未央,你三叔公傍晚到,你去接。”
  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兰蕤也怔了一怔,当即应承。
  回到房间兰蕤对我懒懒地笑,我却不奇怪他从未提起,生在豪门,亲戚最是难认。兰蕤兄妹都随母姓,更多一重麻烦。他紧紧抱我一下,也不解释,“回头陪我去吧。”
  我倒不记得几时拒绝过他。
  飞机自希腊来。兰蕤叫我陪他恭迎长辈,我怎好意思,只是在车里等也一样尴尬。自有人寸步不离地伺候,兰蕤携我上前给迎面那两位老人行礼,我随着他,不敢多看,然而一瞥便知道他这位叔公是萧家人,无他,眉目神情气度太相似,只是比起兰蕤多了一段不怒而威的气势,五十余岁光景,黑发已飞霜,黑檀瞳孔却半点不夹余色,既深又冷,年轻时必是个俊朗无双的男子,身畔携着的人与他年纪相仿,容态祥和得多,金棕色浓发泛了淡淡的灰,一双紫艳艳的眼睛温柔如笑。
  兰蕤淡淡介绍我给他们,“林未忧。”他笑一笑,目光闪烁,“我的优。”
  我噗地红了脸,控制不住,抬头见那二位老人对视一眼,紫眸的那位本就含笑,笑意轻盈浅净,一丝丝露滴涟漪地掠进身边人眼里,兰蕤那位冷着一张脸的三叔公竟也笑了。
  服侍二老登车后兰蕤方安下心来,带我回到自己车上,按下隔音玻璃,顺势歪进我怀里,一双手缠上来,痒得我禁不住笑,半晌才记起问他,“那一位,莫不是紫菀家的……”
  兰蕤微微一笑,“叫表叔公就好。”
  他将食指点住我的唇,“难道你没看见戒指?”
  “他们……”
  “结婚四十周年,我母亲早订下对红宝石烛台作贺礼。”他停一停,“若不是赶上了,还真见不着这二老。”
  那两位老人,一是女侯爵嫡亲的三叔,殊字辈中独树一帜的人物,伊格尔·萧,Porcelain名唤萧殊南;一是来自希腊紫菀氏的法埃尔·埃斯特尔。
  “法埃尔·埃斯特尔·萧。”兰蕤意味深长地笑。
  我抬起眼睛看他,他慢慢垂下眼睫,笑着抱紧我一点。
  女侯爵早带了剩下的人在正厅迎候,亲亲热热地叫,“三叔,表叔。”一霎时又带出那股极媚人的少女风韵。她既开了口,大家便好叫了,簇拥二老到客厅,再依着她称呼拜见一番,倒不尴尬。
  我藏在兰蕤身边,这时方有胆量夹在人群里细细打量那二位,身高相仿,都清癯修长得很,萧殊南一派不苟言笑,只同女侯爵问答几句,再把小辈挨个看上一遍,在座的给他目光一扫,不由得浑身绷紧,这般年纪,依旧锋锐如鹰隼,可想而知风华正茂时凛冽如何。法埃尔气色略弱些,虽然照旧言笑温存,神情间多少显出几分慵倦。萧殊南看也不看,只探手搭在法埃尔腕上,指尖抚了抚,女侯爵早伶俐笑道:“一路飞机坐得人乏,不如稍作休息,回头再叫小孩子们来请安。”说着亲自陪二老上楼,兰蕤忙跟上去,我还在犹豫,他狠狠一把拖过去,强我随在他身边,听女侯爵轻轻笑着同法埃尔寒暄,一面瞥一眼萧殊南,“三叔还是老样子,同表叔都不消说什么。”
  法埃尔但笑不语。萧殊南倒难得地淡淡答她一句,“这么多年了。”
  我听着那一句,只觉荡气回肠。跟在他们身后,看法埃尔左手给萧殊南携着,扶了楼梯扶手的右手略有些不对。
  到了房间女侯爵只说:“都按老样子。”眼里掩不住顽皮神色如孩子那一点小聪明小骄傲烁烁生光。
  法埃尔笑道:“你也还是老样子。”
  女侯爵眨眨眼,“我只当表叔是在赞我。”
  萧殊南咳了一声,“够好了。”
  女侯爵只是笑,轻轻说:“未央也下了功夫。”
  萧殊南注视兰蕤一刻,又看向我,点点头,女侯爵便带我们退出去,边走边打趣兰蕤,“这回见了你三叔公,倒没吓哭?”
  兰蕤微微尴尬,“妈。”随即笑答,“您宁愿我永远只有十八个月大?”
  女侯爵咕哝,“就算十八个月也够丢人了。居然被自家人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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