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小声地问:“黎沃多大了?”
父亲同样小声地说:“十四了。”
“哦……那看来到青春期了。”
“那为什么会为这种事纠结。梅丽又不是铝脑人,边缘人的失踪,白阳政府是可以接受处理的……”
“哎呀可能只是烦躁啦,烦躁。”
两位长辈刚开始还是小声说话,到了后面声音又不知不觉提高了,黎沃靠在没有隔音效果的烂木门上,抽出一张纸巾撕成两半,然后乱七八糟揉成双耳塞,严实地堵住耳朵孔。
白阳、白阳、白阳!满世界都是白阳!
他通过指纹开启了钢球,星空图投射在空中,淡紫色、亮蓝色与银白色的光斑倒映在他黑色的眼睛里,就像一汪深夜里的湖水盛满了未知的星星。
先是实验室,然后是那个少年……叫什么来着,哦乔霖,接着是变成怪物的梅丽与不愿透露真相的检查员,还有那句“两天之后去荒野西端就能知道真相”……一切的一切,对一个十四岁的边缘城男孩来说迷雾重重,他思绪如乱麻般疯狂生长,但又在无数个与假设矛盾的情况下被一举否定,难道真的要像父母亲所说“不要跟白阳的人扯上关系”,从而放弃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吗?
星空还在缓缓流动。黎沃目前还不知道,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窥见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
但是不去尝试就没有想法,没有想法就不会尝试。如果这么早就放弃了自己想做什么,忘记了自己想做什么,然后一辈子都在燃料工厂辛勤地劳动,这样一来,记忆中星空就形如虚设,荒野上探索的一切如同徒劳,连刚刚认识不久的特别的白阳人乔霖,都只是萍水相逢……
那是何等的不甘心啊!
正当黎沃还在胡思乱想时,门被敲了几下,他瞬间将星空图收起,再把钢球塞回自己衣服里。接着把手扭动门向内推开,背靠着门的男孩就这样硬生生被推开的门推走,一脸无语地在地上平移摩擦。更可恶的还是推门的那个人毫无自觉,嘴里还嘀嘀咕咕说着:“这门怎么这么难推,真是该换了……嗯?黎沃呢?”
坐在地上的黎沃用眼刀狠狠刮了黎老头子一眼。父亲立马松开了把手跳进房间里,只见他把黎沃耳朵里的纸团取出来扔掉,惹得对方不满地“喂”了一声,随后又不说话了。
父亲揉揉后脑勺,尴尬地笑道:“哎呀朽……宝贝儿子,原来你喜欢捉迷藏哈哈哈哈……”
“怎么了?”黎沃把下半张脸埋在膝盖后,感觉心里不舒服。
父亲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煤炭,那块煤炭被他雕成一个穿铠甲的人,说不上栩栩如生,但也算得上做工细致了。他将小人摆到黎沃面前,说:“你不是总问我们星空星空什么的吗,哎呀我也没亲眼看过那种东西啦,连诗报上都没有图片……但是你妈猜会不会是你总是玩的玩具之类的……”
黎沃伸出手摆弄着小人可以灵活运动的胳膊——煤块间用打磨光滑的小木棍连接起来,使其可以一节一节地活动。他闷声说:“……又不是小孩了。”
父亲忽略了他的话,开始介绍起自己的手工制品:“你看,这是我好不容易在燃料厂淘的煤块——有这么合适大小的特别困难啊!哎哎你看这儿还有个头盔面罩,这里还有把佩剑,帅得惨绝人寰、惊天动地。”
可惜这名高大的战士会掉色,没过多久黎沃的手就变得黑漆漆的了。
“上次你生日我们俩工作去了,现在补你一份啦——星光战士,你敬爱的父亲可是花了不少功夫做的。”父亲自豪地拍拍胸口。
“还起这么烂俗的名字……”黎沃摩挲着指尖处沾上的煤。
“这可比你起的‘燃烧火焰螺旋之地狱机甲’、‘苍蓝龙王’之类的好多了吧?”
“你懂什么,这样才有气势、气势,好吧?而且很时尚啊!”
“哈哈哈哈明明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还谈天谈地谈时尚,你拜我为师吧,让老爸好好提升你的文学内涵!”父亲胳膊一揽勾住黎沃,勒着儿子的脖子,用刚长出来的胡须扎着黎沃的脸。
“啊你身上好臭!别勒我那么紧,要呼吸不上来了啊你这个傻逼!”黎沃耳朵尖红了。
“啧……老跟你妈学不好的词。”父亲勒得更用劲了,只见黎沃疯狂拍打着他的手臂。
父子俩闹了一阵,一个人影出现在地上,他们回头望去,看见母亲靠在门边上,半分柔和半分嘲讽地笑道:“果真是小孩子,送他妈个破玩具就乐得不行。”
黎沃赌气似的把头拧过去:“我才不是小孩子,关你什么事……”
父亲笑哈哈地揉着他的头,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的,说:“你可别说,要不是你妈叫我把这玩意儿拿来给你,我还不知道……”
“黎响先生,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母亲严肃地打断了他
黎响敬了个礼,憨笑道:“遵命,田青贤上将!我一定不会将‘其实是你想那送玩具这个杀手锏去哄儿子’这种白痴行为说出来的。”
母亲“哈”可一声,与他扭打在一起,黎沃扶额叹了口气,将那星光战士稳妥妥摆好,然后扒拉开他俩,撇嘴说:
“我看你们才是小孩子。”
父亲抬起手一掐儿子的脸,被少年不爽地拍掉,只听黎响说:“不生气了吧?”
黎沃没有说话,他坐在地板上,凝视着墙壁上粘着的、已经四角起卷的巴底律地图,那是梅丽送的,白阳城内部具体细节没有注明,只有边缘城画得细致了点——那都是梅丽辛苦的结果,而荒野处七零八落的潦草批注是自己的手笔,还有一大片空白等着去填满。
田青贤给他端来一碗热烘烘的汤,里面稀罕地打了个鸡蛋,她坐在黎沃简陋的二手小床上,缓声说:“黎沃,我们不希望你和白阳的人扯上关系。你想得越多、走得越远,遇到白阳人的可能性就越大,他们是一群极其恐怖的人。”
黎沃捧着汤一口没喝,他问:“哪里恐怖?”
“掌管生死的权利、维持社会的稳定、制定世界的法则,他们拥有边缘人和铝脑人天生缺乏的高智商,拥有这个时代最前端的科学技术,王冠戴在他们头上,我们被压在下层,因为出生的那一张基因测评单,”田青贤不自觉地抠着指甲缝里的煤灰,注目着黎沃说,“与他们建立联系后,他跟你的关系就变成了主人与奴仆,打着旗号为你好,实际上是金钱的压榨、权利的剥夺、自由快乐等情感的全面消杀,之后的日子,会比居无定所的铝脑人过得还痛苦。他们居高临下的姿态和无限使用的权利,是一把锁,锁住了边缘城与白阳城之间的大门,我们这种人,是很难以正当身份进入的。”
田青贤以前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但都含含糊糊,今天竟然详细说明了一遍,让黎沃了解了这个世界的其中一面中又不禁暗暗感到惊讶——但是,白阳人真的是这样的吗?乔霖,那个愿意向他展示星空图和帮助他逃跑、准备告诉他真相的男孩,也会是这样的人吗?
黎沃先用勺子把汤里珍贵的鸡蛋吃掉,然后稀里哗啦喝了两口,把平日里总是大声打出的嗝从喉咙咽回到肚子里。
“电视上每天宣传的自由幸福的巴底律世界,早就被划分为两种,”黎响站起身,摸着每个人房间中必须挂着的白阳政府的旗子,说,“一种是白阳城内肆无忌惮的自由幸福,一种则是作为边缘人我们平安健康、衣食无忧的自由幸福,这种幸福看似平庸,但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就已经……足够了吗?
黎沃将汤一口气喝完了,问:“既然你们是这样想的,为什么不阻止我到处去跑,不把我锁在家里?”
“以前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想法变了,”黎响也想坐到田青贤的身旁,但因为一身臭汗被妻子捏着鼻子推开了,他也不羞不恼,只是嘿嘿一笑,说,“如果把你栓条铁链在家里让你哪儿也不许去,那我们跟白阳人有啥区别——按对待你的方式来说的话。”
“那为什么不带我去燃料工厂工作?”
田青贤将抠下来的煤灰抹在围裙上,她嗤笑了一下,对黎沃说:“你这个屁都不懂的小孩儿跑到燃料厂去,你能做个球,把你当作燃料投进焚烧炉还差不多,再长大点吧小屁孩。而且魏贤、玛格和宫田志他们仨都还在耍吧,你也没必要跟其他的普通孩子不一样,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
“那跟白阳的……”
“不跟白阳的人接触是原则。”田青贤猜到他想说什么,便斩钉截铁地回答了。
“一点都……”
“对,一点都不行。”她的态度很坚决。
水烧开了,刺耳的喷气声从厨房里传来,田青贤平静地看了黎沃一眼,然后离开了房间。窗户打开,夜风吹了进来,有着边缘城最普通最平常的气味,浓度也几乎没有变化。
黎响端起他的空碗,说:“自己洗?”
黎沃坐在书桌旁捣鼓着星光战士,保持沉默。
“朽木儿子脾气真大啊,想当年我是你那个年纪……哎记不清了,反正肯定没你那么窜。我和你妈都把你养成大老爷了,唉……那我也只好当个小弟咯。”黎响摇摇摆摆地出门,临走前还不忘用手比枪,“biu”了一声,黎沃面无表情地让转椅转了个圈,双手作机关枪状朝他“突突”好几下,才把这长不大的父亲“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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