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任由小儿子将她扶回上房,望向门外的眼睛仿若淬了毒一般。
“母亲,这、这可怎么办?”贾政颓丧地坐下,无助地问道。若是分了家,他可就不是荣国府二老爷,只是一个草民了。就算有个皇妃的女儿,又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国丈。
“不用着急,他没几天好日子了。”贾母收回目光,向着贾政笑了笑,轻声安慰道。
贾政听了心中差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是,一张摆着杯盘的桌子。
他悚然一惊,瞪大眼睛看向贾母,见她面上竟是含笑的,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想到一种可能,但虎毒不食子啊,他娘真的会那么干么?!若她真是那么做了……贾政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不敢再想下去。
他是恨贾赦,恨他夺走了自己的爵位、家产,也恨他将自己分家出去。可他,从来也没想过……亲手让他死啊!
而更让他害怕的,还是他娘。有朝一日,她会不会也这样对他呢?!
☆、第057回 委屈
贾政浑浑噩噩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都不知道是如何回去的。直到王夫人提高音量唤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老爷这是怎么了?大老爷那边怎么说,园子什么时候可以修起来?”王夫人注视着贾政,急切地问道。她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女儿元春了,也不知母女两个离心没有。
前阵子,今上准许椒房眷属可以进宫请候看视,这原是个见面的好机会。可惜……想到这里,王夫人幽怨地瞥一眼贾政,可惜这没用的男人丢了官职,害得她也没了诰封,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太太进宫。这时日一久,怕是元春只知祖母,而不知亲娘了。
“大哥……大哥说要分家。”此时的贾政仿若一个无助的孩子,抓着王夫人的手告状,神情之委屈,简直让王夫人……恨不能抽他几巴掌!
堂堂一个男人,竟然露出这样的作态,还活着有什么用?!
不过,贾政的话也让她悚然一惊,忙追问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居然说起分家的事来了?可是言语上有什么冲突,冲撞了他?”虽这几年没了管家大权,国府有多少家底,她是心知肚明的。没有贾赦的支持,就算把她的私房全贴进去,也修不起个体面的省亲园子。
“我看他是根本就没打算建园子,看他那得意的样子,怕是根本就没把娘娘看在眼里。”贾政这会儿也稳住神了,自嘲一声道:“也是,他是太上皇的干儿子,跟今上是干兄弟,他怕什么呢?就是娘娘见了他,不喊舅舅也要喊声叔叔呢。”
王夫人闻言默默不语,坐在一边思量着。这贾政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看来是不能指望他了。宫里娘娘如今的地位尚且不稳,这家是一定不能分的。离了荣国府这块招牌,他们一家定然会寸步难行,她都不能想象到时得惨况。
夫妻两个各怀心思地对坐良久,王夫人幽幽地问道:“老太太呢,老太太怎么说?父母在不分家,老太太就任由他胡闹?难道就没跟他说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虽明知贾母早已无往日的影响力了,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地问道。
“大哥不孝,老太太也管不了他,正闹着要回金陵老家呢。”贾政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这事,也该跟史家说一声,毕竟都是姻亲,若是闹出事来,两家面上都不好看。说不得,亲家就要变冤家了。”
呵!王夫人心中冷笑一声,贾赦如今正如日中天,史家又怎么样?难道还会为了一个隔辈儿的姑老太太,跟当朝的世袭国公翻脸不成?!不是她看不起他们,那兄弟俩到了贾赦面前,怕是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贾政又拉拉杂杂地说了许多,也有心撺掇王夫人回娘家找她哥哥出面。只是王夫人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不理会与他。政二老爷也是有脾气的,唱了一会儿独角戏便气了,一甩袖子去了书房。到书房也没有多坐,换了身衣裳便出门去了。
他并没有跟王夫人说贾母最后的话,那会是他永远埋在心底的秘密。
王夫人回过神来,听人回说老爷出门了,也并没有在意。反正那个废物在她眼里跟死了一样,随他去吧!是的,打从贾政回来后,王夫人便知道他有了外室。
将自己的废物男人放在一旁之后,王夫人想起方才的决定。省亲别院是一定要建的。娘娘归省代表着皇家的宠幸,若两房真的分家了,那元春就是她和宝玉母子俩唯一的依靠。
但,修园子的银子从哪里来?
没了林家的财产,没了贾赦的支持,她自己又不愿意掏私房……好在还有她妹妹一家。薛家乃是几辈子皇商,即便是如今大不如前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各处扫一扫,百万家财还是有的。有了那些银子,怎么也够用了。
至于,如何让她妹妹心甘情愿地拿出银子来,王夫人并不担心这个。她那个妹妹本就不是个太有脑子的,糊弄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再兼之,薛蟠差不多废了,她妹妹总要给女儿找个好人家,日后好给儿子依靠吧。那么,哪还有比她的宝玉更好的选择?!
当然,她也没真的打算让宝玉娶了宝钗,那姑娘配不上宝玉。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许给薛家一个空头承诺,先把银子弄到手再说。日后他们若是不依不饶,大不了娶回来做个贵妾便是了。
而唯一让王夫人担心的,便是外甥女宝钗了。那姑娘实在不像是个闺中女儿,面上看着端庄其实心思深得很,眼界也开看事情更是透彻。她打薛家的主意,唯一的障碍就该是她了。
王夫人独坐在房中,暗暗琢磨着怎么能把薛宝钗也糊弄过去。若是实在不行,怕就要宝玉出马了……
贾政回去是跟老婆诉委屈,赦大老爷回去也在诉委屈,只不过他是跟他家老儿子卖蠢诉苦。
“虫虫,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呢?不过是没那么听话罢了,她就撺掇着我去做墙头草,搅和进太上皇干爹跟皇上的事里。这不是找死吗?!那两位哪是要你死我活的,不过是你逗我我气你地闹别扭罢了。我要是敢掺和进去,怎么死得都不知道……”赦大老爷蹲在老儿子身旁,喋喋不休地告状。
贾琮盘腿坐在假山石上,不耐烦地瞥一眼傻爹。忍了忍才没告诉他,这货要是他儿子,他也想弄死这个聒噪的。他回来都有半个时辰了,不过是告个状而已,嘚吧起来还没个完了!
不过也是这一眼,让贾琮微顿了一下,“你中毒了。我给你的玉符呢?”贾琮皱着眉问道。傻爹是他的重点保护对象,身上回春符、返还符都是双份,甚至还有一枚连老头儿都没有的清神符,那是用来保护魂魄的。都保护成这样了,傻爹都还能中毒,他得傻成什么样儿?
“啊?”赦大老爷正痛快得诉苦,忽然被老儿子打断,撂了个惊雷给他。大老爷震惊了,说话都结巴起来,“中、中毒?怎、怎么会、会中毒?虫虫,爹会不会……会不会死啊?”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儿,眼眶都红了。
“死不了,不过是受些苦罢了。问你呢,给你的玉符呢,为什么不随身携带?”贾琮翻了翻白眼,没有替傻爹解毒的意思。这蠢货就是欠教训,才会这么没记性!说句不好听的,好好的玉符不知道随身携带,被弄死了都活该。
听说死不了,赦大老爷才算放下心来,蹭了蹭眼角的湿润,讷讷地道:“玉符……玉符啊,我想起来了,那天小昔说要看,我就给他了,后来就忘了要回来了。”
呜呜~(>_<)~先不说这个,咱们爷俩能不能解毒先?
小魔崽子?贾琮愣了一下,却没有怪自家孩子的意思,仍板着脸教训傻爹,“什么叫忘了要回来,你怎么没忘了吃?”然后二话不说就把傻爹摆成个最扭曲的形状,并拍了一枚定身符过去。
虫虫,你老子再也不敢了,求饶命!!!
赦大老爷心里抑郁极了,他就知道那宇文昔不是个好货,起先对他隐瞒身份便不说了,现在还跟他抢老儿子。更糟糕的是,他家老儿子好像还真被那货给蛊惑了,都不疼他老子了!
此时的赦大老爷特意不去想,自己究竟是如何中毒的。他在害怕!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绝望的时候,他那位亲娘……总是能把他打入更深的绝望深渊。
而贾琮便没有傻爹那么多愁善感,敢在他眼皮底下给傻爹下毒,真是该死了!
贾琮的目光冷了下来,虽然傻爹身上没带返还符,但也难不住他。在傻爹手指上轻轻一掐,一滴血珠便到了贾琮指尖。并不见他有太多动作,只是掐个印诀再将那血珠一弹,便又开始闭目打坐了起来。
这天早上,贾母确实做了两手准备。若是贾赦答应,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他不答应,那就只好让他不能再发表意见了。结果,那果然是个不孝的逆子!
不过,也合该那不孝子作死,都没用她劝,就将那些加了料的茶水点心吃了个精光,倒是省了她许多麻烦。
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把那些吃下去,不能否认贾母曾有一瞬间是想要阻止的。但那只是转瞬即逝,等贾赦真的吃下去之后,她便又换了种心情。吃了也好,有什么帐,他们母子到底下再去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