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热情 (江四野)

　　老杨很少对什么东西上心，他自己有一套自得其乐的方式，不怎么关注别人过成什么样子。他不会高高在上也不会好为人师，甚至不会耐心开导谁，大部分时候，别人上午说的事情他下午就能忘的干干净净，所以不论给他说什么事情都不需要有太大的担忧。
　　时初有时候想，就算现在给他说自己杀了人，他也只会波澜不惊地点点头，问：你想好怎么处理了吗？
　　如果自己说想好了，他就会再点点头表示认同，也不会追问如何处理。如果说没想好，他也不会给什么建议，只会说，那再想想吧。
　　就在老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下，时初与他搭建起了一种微妙的友谊关系。没什么事情的时候两个人可以永远不联系，一旦有需要又可以二话不说直奔对方家中，连寒暄的话都不用讲。
　　老杨对距离的把控无比精确，他既不会过多干涉时初的生活，又不会让两个人之间显得生疏。这让时初感到放松，不会将多余的精力用来紧张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或者感到领地被过多介入的不安。
　　如果秦煜，如果秦煜...
　　时初后仰躺在沙发上，用手臂盖住了自己的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如果秦煜也能像老杨那样...
　　时初想象了一下，心中却莫名涌上一股难言的失落，那样的话，他就没有被偏爱的特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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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没人，时初干脆在老杨家待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早上要去学校了，他才磨磨蹭蹭洗漱，抱着豆沙在门口半天不松手。
　　“要么进来要么出去，别敞着门往里灌风。”老杨靠在门上叼着牙刷伸出三根手指，“三分钟之后，把猫放下快滚。”
　　时初磨蹭的原因不只是舍不得猫，还有不想去学校。理工科博士日常的生活并不轻松，996是常态，实验室就是工作场所，有时候为了一组数据通宵做实验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他论文进度落下一大截，光是想想就能预见惨淡枯燥的学习生活。
　　依依不舍放下猫，时初走到电梯前，被老杨叫住了。
　　他问：“秦煜这两天没联系你？”
　　时初点了下头。
　　老杨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电梯已经到了，时初迈进去，在门合上之前，他听见老杨说，“秦煜昨天晚上问你是不是在我这，他让我转告你，这星期有时间回家一趟，他有事跟你说。”
　　没精力去分析秦煜现在连说句话都要别人转达是什么意思，时初心中一个预感越来越强烈，即使他不知道秦煜给老杨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但他知道秦煜这次要说的事情会是他最不希望听到的。
　　怀揣着心事来到学校，站在实验室门前，时初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里面太安静了。
　　做实验不是做手术，导师不在的时候，实验室里的气氛一般都比较活跃，大家边做着手上的事情边聊天闲扯，以此来调剂枯燥的实验生活。所以今天的安静就显得十分诡异。
　　不排除导师在里面的情况，但更可能还是...时初伸手推开实验室的门，但人并没有跟着走进去。
　　一个空盆顿时从门上砸下来，掉在地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时初站在门外，和蹲在实验室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半分钟后，一个女孩子冲上来一把抱住了时初。
　　“师兄！你总算回来了，我们都好想你。”
　　是何叶，时初的同门师妹，一个研二的可爱女孩儿。
　　时初无奈地看了眼地上的空盆，“这就是想我的方式？”
　　“我就说时初不会上当。”一个穿着实验服的男子走上前来，笑着将地上的盆子捡起来，然后把时初拉进了实验室，“这群小孩儿，非得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江哥。”时初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胳膊从对方手中抽出来，揉了把何叶的头，“导师给你的任务做完啦？”
　　她脸上的表情顿时垮了下去，长叹一口气又跑到窗户边往下望，“哎不说这个了。师兄，你男朋友又没送你来啊？”
　　秦煜以前常来学校接送时初，顺带着给实验室里的这些人带了不少次饭，实验室里的人对他印象都很好。
　　时初低着头“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江浩言看出不对劲，笑着接过话：“实验室聊别人干什么，时初，晚上一起去聚餐？”
　　时初笑笑：“好。”
　　实验室里其他人也上来和时初寒暄了几句，时初心情不好，不太想多说，聊了几句就躲到自己位置上去了。
　　其实刚回来还没什么实验要做，时初两个月没摸实验室的器材也有些生疏，干脆打开电脑看文献。一篇文献还没看一半，江浩言就走了过来。
　　他单手撑在时初的桌面上，先是跟他聊了几句项目和论文上的事，然后话锋一转，问起了秦煜。
　　时初皱了下眉，江浩言跟他是研究生同学，一起读到现在导师的门下，关系一直都不错。
　　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时初觉得他最近似乎太关心自己的私人生活了。
　　“我只是提醒下你，你出去那两个月，我偶尔会看见秦煜和一个...”江浩言微微歪着头，看起来在考虑用什么词语形容，“年轻的男孩儿在一起。”
　　时初手上滑动着鼠标滚轮，眼睛不离屏幕，“嗯。”
　　江浩言扬了扬眉：“你不好奇？”
　　“我应该好奇？”时初转头看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后，他叹了口气，“江哥，他有自己的社交，就算有什么，那我自己也会处理的。”
　　江浩言看了他几秒，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不再说秦煜。
　　时初松了口气。
　　临走前，江浩言看着他，语气温和地说：“晚上聚餐我已经选好了地方，临江路那边，可以吗？”
　　临江路是秦煜公司附近，但也确实是市里的著名美食街，时初不知道江浩言选这个地方是有心还是无意，他看着江浩言的眼睛，但没看出什么内容。
　　拒绝未免太刻意，时初点点头：“当然可以。”


第8章
　　江浩言订的是一家著名私房菜馆，时初来过一次，一顿饭花了他一个多月生活费，至今都心有余悸。
　　同样震惊的还有何叶，她翻开菜单看了几秒，二话不说合上就要走人。
　　江浩言把人叫回来，无奈地笑道：“不用你出钱，怕什么。”
　　何叶半信半疑：“真的？要是你请客我就不客气了。”
　　“也没让你客气。”江浩言说着拉开时初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给你时师兄接风，不得吃点好的？”
　　时初在旁边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这一句话，我又欠个人情出去。”
　　江浩言“哎”了一声，蛮不在乎的摆摆手，“什么人不人情，你还是太客气了。下次聚餐你请行了吧。”
　　时初没有再多说。
　　虽然说是时初的接风宴，但席间大多是其他人在带话题聊天，时初低着头专心吃东西，并不是饭桌上的焦点。
　　大家的聊天内容从导师的压榨到明星八卦，最后聊到了实验室一个师姐的身上。这位师姐年龄比他们都大，30岁来读的博士，本该在今年六月毕业，但因为论文没完成延毕了一年。
　　如今博士延毕不算少见，更何况像他们这种理工科博士，平均延毕个一两年是常有的事情。但这位师姐能力非常出色，是实验室导师最看好的人之一，听说她和丈夫一直在因为离婚的事情纠缠，快一年了都还没得出最终的结果。师姐每天身心俱疲，自然余不出太多的精力在研究上。
　　何叶叹了口气：“师姐对她老公真的很好，但我感觉她老公一直不怎么领情，可能根本就不怎么喜欢师姐吧。”
　　一个女孩子“啧啧”了两声，“要不怎么说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呢。爱情这东西太鸡肋了。”
　　江浩言没忍住笑了一声。
　　女孩子立马鼓起眼睛瞪他：“怎么，师兄你不相信啊？”
　　江浩言摇摇头，“你才多小，二十二、三岁，等你后面体验了才知道有些事情身不由己。”
　　何叶跟着帮腔：“你看时初师兄和他男朋友不就从大学到现在都很好吗？主要还是分人。”
　　时初：“......”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爱情这个话题在饭桌上打起了辩论。时初时不时被拿来当正面例子证明爱情值得期待，他自然无法当着大家面说出自己的情况，只好在一旁不语，碗里的饭菜也没了滋味。
　　“这个鳝鱼丝不错。”江浩言见时初兴致不高，用公筷夹了一筷子菜到时初碗里，趁机低声问他，“不舒服？”
　　时初摇摇头：“饱了。”
　　江浩言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不着痕迹地将饭桌上的话题引向了几个研究生最近在做的实验项目。
　　桌上几个年纪小的师弟师妹瞬间一片哀嚎，吐槽江师兄不做人，连吃饭都不让人好好吃。
　　时初也甩了甩头，将秦煜暂时放到一边，和他们一起聊起研究来。
　　时间过得很快，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江浩言看了眼手机，站起身来：“走吧，早点回去明天还要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