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热情 (江四野)

第13章
　　老杨回来的时候，时初正在客厅拿着张纸写写划划。
　　他把茶几桌，自己则直接坐在了地板上，虽然北方的冬天几乎家家都有暖气，但这样直接坐在地板上还是容易受凉。
　　“自己去沙发上找个抱枕垫着。”老杨朝时初扬了扬下巴，催促道，“快点儿，要是着凉了秦煜得找我麻烦。”
　　“不会的。”时初摆摆手，“我也快了，不好意思，有师妹刚刚联系我说今天的实验数据有误差，我算一下。”
　　老杨去猫窝看了看豆沙，又踱步回来，把文件拿到时初面前给他看了看，“是这个吧？我想了想，要不...”
　　时初以为老杨要说和秦煜相关的事，停下了手中的笔，顿时有些紧张：“怎么了？”
　　“没什么，我说别去火锅店吃了，你明天下课了买点食材来我家，我们自己煮吧。”
　　“哦，好。”时初又开始低头计算。
　　老杨蹲在他旁边看他在纸上计算，都是些看不懂的公式和符号。本来想问问时初他和秦煜的事情，但看他此时明显已经十分疲惫了，却还要强撑着劳累操心学习，老杨的话也哽在喉咙，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时初边算边说：“你先去睡吧，我搞完了就休息。”
　　“行吧。”老杨站起来，在走回卧室之前又被时初叫住。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笔，低声问：“他还好吧？”
　　“还活着。”老杨不知道时初对于“好”的定义是什么，他只能挑个看起来不出错的回答。
　　时初的表情瞬间变得难以言喻，老杨叹了口气，“行啦，你先搞自己的事吧，其他的明天再说。”
　　这两个人，各自学习工作上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还要为了感情操心，他都替他们累。
　　时初知道老杨必然要和他说点什么，第二天六点就起来去了实验室，提前把自己的事情搞完了，又拜托何叶帮他盯着点儿导师，自己提前溜出了校门。
　　在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费力提着往老杨家走的时候，又不可抑制地想起秦煜。
　　他意识到自己对秦煜动心的那天，就是在一家火锅店里。
　　那时候距离他认识秦煜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四个月里，他先是因为辅导秦煜四级在图书馆每天和他相处。六月四六级考过之后，秦煜又借着感谢他的名义请他吃了好几顿饭。
　　接踵而来的就是期末考试和暑假。时初本来以四级考完了，秦煜该感谢的也已经感谢了，他和秦煜就不会再有什么联系。结果也不知道秦煜每天哪里来这么多问题，总会在微信上向他问东问西。
　　时初一开始还因为秦煜请他吃的那么多顿饭而耐心回答，时间长了，就有些心烦意乱。秦煜每次问他，他都不得不回答，然而一天的时间里他只想干自己的事情，自己的事情还没干完又不得不分出心神应付秦煜，他十分烦躁，到最后连消息提示音都不想听到，直接24小时静音。
　　秦煜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复，慢慢地发消息的频率就没那么高了。时初松了口气，但同时心中又产生了另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开始主动点开消息页面看是否有新消息，如果没看到就会有些失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连着几天没有收到秦煜消息的时候甚至会想主动去问问他最近怎么样，但也只是想想，他绝对不可能真的去问。
　　果然一段感情维持不了太久，时初在心中给自己做建设，本来就是各得其所，没什么的。刚开始是想让自己给他们拍照，后来又是辅导英语，现在自己没什么再可以给别人帮忙的了，人家自然不会再和以前一样联系那么紧密。
　　而且他本来就喜欢一个人待着，现在没人来打扰自己了，这样不是更好吗？
　　正因为有这种想法，九月开学后在学校遇见秦煜，时初虽然还是情不自禁多看了两眼，但丝毫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想法。
　　甚至还想躲着走。
　　但秦煜上辈子可能是只鹰，视力和感觉都极其敏锐，随便往人群中一扫就锁定了时初，下一秒就跑过来熟络地打招呼。
　　完全没有自己预想中那样两个月未见的疏离和客气，似乎也丝毫没有受他冷淡回复的影响，依然是动作自然地搭上他的肩，凑近了说他四级成绩出来了，过了，要不要组个局庆祝一下？
　　时初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因为考试和成绩庆祝过。当年他高考成绩出来，别人家都在为了孩子开升学宴祝贺恭喜时，他妈只看了一眼，夸了一句考得不错就没有后文了。
　　所以他不理解仅仅一次普通的考试有什么值得特意拎出来庆祝的。
　　但眼前的男孩子眼里闪着希冀的光，仿佛只是在等他点头同意。所以即使时初不知道秦煜为什么要来问自己，但还是点了点头。
　　秦煜很开心，当天回去就敲定了庆祝的时间地点，然后发送给时初，附加一句：这次四级能过多亏了你帮忙，你一定要来啊。
　　时初承认在看到消息的一瞬间，心中确实是掠过了一丝窃喜的，窃喜秦煜原来没有受暑假联系减少的影响，依旧这样熟络的对待他。
　　秦煜订的是一家火锅店，时初发誓在走进去之前真的没有想到来了那么多人。他本以为秦煜最多只叫了二三好友，但眼下粗略一看已经有八九个人了。
　　这么多人其实不适合吃火锅，幸好这家店也有单人小锅，不用这么多双筷子都在一个锅底翻搅。
　　秦煜看他来了，立马起身朝他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其他人视线都齐齐看过来，时初不太自在地走过去，听见秦煜在笑着招呼完大家后，又小声和他吐槽。
　　“本来只想叫你和我室友来的，结果球队有几个兄弟非说他们保证了我在复习期间的锻炼活动，也要来蹭饭，还有别的一些朋友...啧，论脸皮厚，我比他们还差点儿。”
　　说是吐槽，其实时初能看出来秦煜挺开心的，四级过了只是个引辞，一个暑假没见，他应该也很想和学校这些朋友聚一聚。
　　秦煜的这些朋友相互之间也都认识，全程都聊得热火朝天，没有冷场的时候。虽然没有刻意说明，但他们之间那种熟络的气氛自然而然就表现出来。
　　时初融不进去也没有融入的想法，依旧低着头默默吃饭。
　　直到秦煜靠近他，低笑着跟他小声介绍场上的每一个人。


第14章
　　在宾朋满座里，秦煜唯独与他低语。
　　这个正在说话的人是谁，那个穿着蓝色衣服大笑的又是谁...时初盯着秦煜张合的嘴唇，却一个人名都没有记住。鼎沸人声逐渐褪成背景中的白噪音，衬着秦煜带了点酒意的私语，和他自己急促而又沉闷的心跳。
　　他的左手拿着纸巾，攥紧又松开，汗意却还是源源不断。直到整张浸透了，他才慎重地在心中敲下承认自己感情的定音锤。
　　然而于他而言，这并不会代表某段经历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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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杨喜欢和时初聊些漫无边际的事情，例如幻想一场心血来潮的旅行、说他曾做过的光怪陆离的梦，或者上一秒还在吐槽单位的领导，下一秒就突然说，“跳跃的火苗也会唱歌吧，只是我们听不到。”
　　时初以为这次也不例外，所以在老杨开门见山就问为什么昨天晚上他要挂电话时，他做好的接住老杨意想不到话题的准备突然失灵，瞪着眼睛和他足足对视了几十秒，才开口说：“秦煜在听。”
　　“废话，我就在场。我说为什么秦煜在听你就挂电话？”
　　牛油锅底的汤已经煮开，房间充斥着浓重的火锅味，时初拿起一盘肉往里倒，盘子空了，他才说：“我和他闹矛盾了嘛。”
　　语气中还带了一丝理所当然。
　　然而老杨并不准备和他循序渐进、娓娓道来，他非常不客气：“再说废话就别吃了。”
　　时初愣住了，半天憋出一句：“凭什么？”
　　老杨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摇摇头又端起一盘菜下到锅里。
　　“好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没吵架，但就是不怎么说话了。”时初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蘸料，语气恹恹的：“他昨天说我冷暴力他，但是没有呀。他太忙了，我不好打扰他。”
　　老杨：“那就是沟通出了问题，你要给他说你的想法，说你怕打扰他。”
　　时初摇摇头：“说了，他不信的。”
　　老杨又问，为什么不信呢？
　　为什么不信，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话越来越少，为什么不再像大学一样蛮不讲理地用活力与热情填充他心中的不安与顾虑...
　　这些“为什么”通过老杨的口表达出来，强迫着时初去回答去面对，但他发现自己说出来的答案，几乎都是“不知道。”
　　就好像秦煜天生就该无条件地对他好，在他需要的时候随叫随到，在他不需要的时候给他空间，在他表面不想要而内心想要的时候厚着脸皮不断靠近他黏着他，让他生活各个方面都写满了秦煜两个字。
　　所以现在秦煜开始冷淡，开始疏远，开始抽离，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明明以前就是这样的人，从认识秦煜起就是这样，现在也没有多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