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非的眼神锁在他的后背上,饶有兴趣。
直到金雪深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他才把目光投到了电梯上。
现在接待客人的,会是谁呢?
……
接待那神秘的深夜访客的,是好脾气的傅老大。
查理曼的老管家假意四下张望,一双眼睛却始终钉在傅老大身上,没有离开。
一番评估后,老管家也谈不上放心不放心。
傅老大身上满是居家气息,没有宁灼那种沾过血的锋锐戾气,他的眼神也相当温和,相处起来没有那种叫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是真的被宁灼的喜怒无常惊吓到了。
可他的确长了一副不中用的样子,通身的气质绵软又好拿捏。
在老管家的打量下,傅老大粲然一笑,是那种很能让人感到亲切的笑法:“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委托给我们‘海娜’吗?”
老管家抓到了他话里的漏洞,身体向后靠去,悠然地开始了他的开场白:“听说‘海娜’和‘磐桥’合并了,现在看起来,是‘海娜’占了先啊。”
傅老大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自己只报了“海娜”的名号。
他“哎哟”了一声:“抱歉抱歉,我还不大习惯呢。”
“习惯可不好。”老管家温和道,“习惯容易成自然。人要是习惯了,就麻木了。比如说……您是姓傅吗?”
傅老大看起来毫无心机,老实地点了头:“是的。”
老管家似乎是完全站在了他的立场上,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人都知道。‘海娜’的首领是宁灼,‘磐桥’的首领是单飞白,谁还知道您呢?”
“看您这话说的。”傅老大圆融地微笑,“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我都这把年纪了,跟年轻人争不起啊。”
不等老管家再旁敲侧击地进行劝说,傅老大痛快道:“我这人吧反应比较慢,您不如把话说明白,不要跟我打机锋,我也接不住啊。”
老管家品着咖啡,从热气氤氲的杯口看向他,在判断他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虚与委蛇。
姓傅的他老了,可老管家明明看他还年轻。
他这样的皮相,二十岁的时候像三十来岁,四十来岁的时候还像三十来岁。
人活着,哪有不想要权的?
有了权,什么就都有了。
钱、车、房、女人,一切。
姓傅的非要在他面前拿乔装样,他就索性把话挑明。
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被赶走。
老管家放低了声音:“您是爽快人,那我也爽快一把。”
傅老大摘下了眼镜,动作自然地凑近了他:“您说。”
老管家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他张大了嘴巴,唇畔微颤,神情逐渐变得痛苦万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说啊。”
傅老大嘴里咬着一块染血的刀片,冲着老管家灿烂地微笑了。
他把手撑在腮边:“您要说什么来着?”
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藏着这种东西。
老管家也没能看清楚他是怎么割断自己的喉咙的。
他的刀太快了,老管家脖子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流出。
他扶着桌子,身躯哆哆嗦嗦地想要站起,却被傅老大一把按住了头,脖子被迫低了下去。
老管家骇得浑身僵硬,口腔被舌头堵住,一点气音都泄不出来。
“别乱动,别弄脏了衣服。”
傅老大从旁勾过了一个垃圾桶,贴心地挪到他开始流血的脖颈下。
他的手法精妙,完美地控制了血的流向。
血一滴不剩,全部流入了垃圾桶,仿佛是在给鸡放血。
傅老大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温和,“我替你说。你觉得我还年轻,宁灼在我头上,我会不甘心是不是?”
他啧了一声:“我们自家人的事,用得着你来管啊。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过上正常生活,你跑来破坏我的好日子,真是狗拿耗子。”
傅老大侧身坐在桌子上,礼貌地致了谢:“……哦,对了,我家宁宁,承蒙你家查理曼先生照顾。”
老管家肩颈一阵发颤。
那是他死前最后的挣扎。
很快,他不动了。
傅老大拉起他已经软弱垂下的手,捏起了一个告别的手势,同时轻声配音:“拜拜——”
紧接着,他捉起那只手,熟练地把老管家剥了个精光。
十分钟后,一个身上裹着厚实西服的人,端着一杯咖啡走了出去。
老管家来时做贼心虚,把自己从头到脚武装了起来。
傅老大学他的步法学得惟妙惟肖,就连他不肯用伤手端咖啡杯的细节都学到了十分。
他上车,清点了一下老管家带来的现金。
……才200万,没眼光。
宁灼在他们眼里才值这些?
他抬起手,右手上戴着复制了老管家指纹的薄手套。
他成功启动了这辆车,目的明确地穿行过银槌市的大街小巷。
在一处高清摄像头下,傅老大花了老管家的钱,购买了一瓶昂贵的红酒。
他边开边喝,渐渐将车驶出了监控范围,来到了下城区的海港区。
老管家的车子外观虽说低调,可在下城区开车,本来就是件极扎眼的事。
车又刻意被傅老大开得歪歪扭扭,着实吸睛。
留下了充足的人证后,傅老大喝下了最后一口红酒,随即一脚油门,驾驶着车子,直接冲下了一处十来米高的悬崖。
下面是海。
面对着扑面而来的咸湿海风,傅老大在失重的坠落中,已经轻捷如猎豹地跃出了驾驶座车窗外。
车辆巨大的落水声,掩盖了另一个丝滑的入水声。
他那样娴熟自在,行云流水一般,仿佛一切细节都曾被排演过无数遍。
第65章 毁容
外界的风起云涌, 也隐隐波及到了宁灼。
如单飞白所说,他的确被很多双眼睛盯上了。
审讯室里,宁灼的对面坐着林檎。
他们在互相审视。
在林檎眼里, 即使是放松的情况下, 宁灼仍然是苍白里带着点悍然, 和他记忆里那个少年一样,是一团静静燃烧的野火, 随时预备着燎原。
他刚要张口,宁灼就毫不客气地问:“带了什么东西?”
林檎失笑:“嗯……带了一点水果,过会儿狱警核验了后会送到你的囚室里去。”
宁灼:“挺好。你既然有事来麻烦我, 我也就不谢你了。”
林檎双手交握在身前:“再和我说说你跟着本部武工作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吧。”
宁灼也不推辞, 只是脸上淡淡的:“又来?”
这已经是林檎第四次让他谈论这个主题了。
“整个第一监狱里, 最愿意配合我的也只有你了。”林檎用单手撑住下巴, 无奈道,“再配合我一次吧。尽量给我一些新的东西。”
宁灼漫不经心地又讲了一遍。
这次的重点放在了本部武的骄奢淫逸上。
他一边回忆,一边面无表情地想, 现在本部武大概还活着吧。
是,如今技术那么发达,他想死也难。
不过, 他描述的这些纸醉金迷的美好生活,已经和本部武没有半分钱关系了。
他午夜梦回的时候, 会怀念这段纵情声色的监狱时光吗?
林檎眉心微锁,是认真聆听的模样。
他每次都要求宁灼提供不同的证词,而且从不质疑, 一概采纳, 看起来是对宁灼百分之百的信任。
但即使如此,人围绕着同一空间内发生的事件的叙述, 往往会互相映照。
这是最容易抓到漏洞的时候。
然而,宁灼的叙述,和前几次的细节都对应上了,一丝不错。
林檎舒了一口气。
他非常愿意相信宁灼是清白的。
他期盼着宁灼能安心赚钱、好好活着,最好不要牵涉进银槌高层的斗争来。
以宁灼的性格,他绝不肯接受高层的腐蚀,所以如果牵涉进来,他唯一的下场,就只有死。
林檎旋上钢笔盖,轻声说:“好了。谢谢你。”
宁灼摆一摆手:“调查得怎么样了?”
林檎摇摇头:“没什么进展。”
宁灼:“监控没用?”
林檎答:“第一监狱后面有一块监控真空带。”
宁灼:“查一下那段时间进出过这片真空带的车辆不就行了?大半夜的,特地跑到监狱外蹲点的车辆不多。”
“查了。”林檎低头把玩着钢笔,“对方很大胆。前后来过两拨,一拨是来接了豹爪,一拨来接本部武。经查都是黑车。车子是从没有监控的下城区开出来的,目的地也都是下城区……”
监狱方阻挠他们太久,等到他们确认本部武“逃狱”时,那些车早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他们连拦截都无从拦起。
宁灼哦了一声,想,查理曼夫人倒是很认真地执行了他的指示。
他问:“拉斯金行刑前一天,本部武出去过吗?”
林檎:“监狱方和金虎都不肯承认。但他们都是利益相关方,证词不可信。”
他并没有告诉宁灼,在九月二十九日晚十一点,的确有一辆没有牌照的车来过第一监狱附近,停留了一段时间,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