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最聪明的金点子小弟再次有理有据地提出了猜想:“宁兔子肯定不是冲着阿武先生来的,是冲着我们!”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深以为然。
对啊,他们是保护本部武的人。
只要本部武稍微吃点苦头,他又找不到背后操纵的人,当然就会把账算在他们这些“保护不力”的雇佣兵身上!
——宁兔子真他妈坏得流水!
这下,大家彻底同仇敌忾了。
本部武如今正在气头上,他们再敢上去告状,那听起来完全就是在推卸责任,只会造成火上浇油的负效果。
于是,他们摩拳擦掌地等待着一个机会,要私下和宁灼“谈谈”。
没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样快。
晚餐时分,单飞白的挑食病又急性发作了。
因为晚餐有他讨厌的炒菜花。
宁灼不喜欢他这种少爷秉性——因为单飞白当初还是“小白”的时候,可是乖乖的什么都吃。
一想到当初他装好孩子装得那么像,宁灼的心就火烧火燎一样发着燥,颇想揍他一顿出气。
但他绝不承认自己是在想念那个温驯可爱的“小白”。
他笼统地恼怒着,不愿再和单飞白呆在一起。
然而,只是趁着夜色去花园里透透气的功夫,宁灼就被一群人合围了。
这里灯光稀薄,光色影影幢幢,白日里的好风景也变得可怖起来,看起来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当宁灼停下脚步时,金虎从他身后绕出,一双带着怒意的虎目凛凛地看向他。
宁灼则回过半个身子,用眼角冷冷剔了他一眼。
被他的目光一照,金虎猛然一个激灵,像是有根冰做的刺插进了他的关节缝隙里。
……他妈的,该死的肌肉记忆。
宁灼并不问他们是来干什么的,那纯属废话。
他们难道大半夜手牵着手来这里郊游?
他把囚服挽过了手肘,露出形状漂亮的肘骨,直入了主题:“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金虎才不被他牵着鼻子走:“今天的事情,花盆和触电,都是你干的?”
宁灼眼睛也不眨一下:“是我的话,我把我左手给你。不是我的话,不用你动手,我亲自把你的左手打断。怎么样?”
这誓言他发得心安理得。
因为这两件缺德事的确不是他干的。
金虎见他这样笃定,倒是真的有了几分犹豫。
他了解宁灼的性情,知道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难道……是单飞白?
可单飞白怎么会听宁灼调遣?
他们两人的恩怨,全银槌市都知道。
难道说,单飞白是故意的?
他想要利用自己和宁灼往日的恩怨,挑拨自己和他动手,他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说来也是,单飞白怎么能甘心被姓宁的捏在手心里?!
在金虎开始疯狂头脑风暴时,他的一名资深小弟先按捺不住了。
这名资深小弟头脑不是很好,但对金虎的一腔忠诚是火热至纯的。
他亲眼见证了宁灼一次次暴打他家老大,害得金虎一次次颜面扫地,他妈的扫地机器人都没这么能扫。
如今老大发达了,他居然还要来捣乱!
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之余,他也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果断跳过了第一个单挑的选项,大声道:“姓宁的,我们并肩一起上,可未必能输你!”
金虎听得嘴角一抽。
这位小弟的确忠诚,可惜宁灼昔年余威尚存,他也吃了宁灼几顿好打,余悸未消,放了狠话居然还不忘往回找补两句。
金虎这方还没动手,就隐形地丢了个大人。
狠话已经放出去了,金虎索性横下心来,对信递了一个眼神。
信迈步而出,几步跨到了宁灼面前,森冷地盯准了他的眼睛,暗中则一点点把肌肉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宁灼看着这位年轻的、跃跃欲试的前黑市拳赛的泰拳擂主,眨一眨眼,辨认清了他的面孔后,轻笑了一声。
“哦,是你。”
信从来没见过宁灼,且一直跃跃欲试地想要和这位传说中的“海娜”二当家比试一下拳脚。
可他居然认得自己?
信不由得一怔,热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宁灼提醒他:“三年前。”
三年前?
信记得,自己那时候还在黑拳赛场上无往不利,是最风光的时候。
要不是后来被一个改造人踢断了腿骨,修补后右腿使用得总不如原装的顺畅,他也不会水平下滑,以至于饮恨隐退。
即使是他的手下败将,信仍不服那个改造人。
因为他全身都是假的,换谁来恐怕都不行。
要说在信那光辉灿烂的拳赛生涯里,能让他服气的,只有一个男人。
那男人是他们拳赛的裁判,平时戴着一副无常面具,负责给他们计分。
他从不说话,只是每晚来做两个小时的工作,态度冰冷得像台机器。
有次,信遇到了一个劲敌。
经过一番鏖战,他终于破了对方的防,踢断了对手的一排肋骨,把他打得口喷鲜血。
底下的欢呼声阵阵震颤着信的心房,而四肢百骸里被激发的原始的暴力欲望,也渐渐驱散了他的理智。
黑拳拳赛的规矩是,打到什么程度,全看胜利者的心意。
活活打死也完全可以。
不过,一些明星选手背后有人作保,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是不允许在场上被打死的。
信知道,对手就是一名明星选手。
可他同样也是。
他的拳头一下下落在对方身上,拳拳到肉,坚硬如铁的拳骨把对方的血肉捶得格格作响。
这样的声响,让他肾上腺素狂飙。
什么都顾不得了。
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对方已经认输,然而信已经打红了眼,全凭着一腔子扭曲的快意,在一番快拳抢攻中,要把对方置于死地!
可是,在他一番攻势密度稍减时,一只拳头毫无预警地从旁抡来。
那速度快得他根本看不清楚。
信只记得他的皮肤应该很白,所以那拳头的影子才像是漂亮的白昼流星一样。
只是中了他抢隙从中路进攻的一拳,信整个人就轻飘飘地飞了出去,一脑袋撞在了铁笼上,鼻血狂涌,再起不能,仿佛满脑子热腾腾的脑浆都要跟着鼻血流出来了似的。
在一片血色的残影里,那个向来冷峻的无常裁判甩了甩左手,抬手向底下看傻了眼的裁判组示意:敲钟,本局结束。
过去的记忆,与现实产生了微妙的重叠。
宁灼甩了甩左手,面对瞠目结舌的信,说:“……让我看看你这些年进步了没有。”
第48章 (三)连环扣
薛副教授家里弥漫着温暖醇厚的茶香, 暖洋洋的,是个天然的、能让人放下警戒心的环境。
薛副教授什么都没有说。
他没有急于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自己“为什么笑”。
只有心虚的人才对自己微妙的一点情绪变化格外敏感, 害怕自己有所暴露, 进而仓促地试图自证, 自乱阵脚。
疑心生暗鬼,就是如此。
薛副教授喝下一口茶, 润了润已经干涸了的唇畔:“我的女儿,她很漂亮,很懂事。如果她还活着, 说不定已经在哪里找到了和她情投意合的人了;如果她已经死了, 转世投胎, 现在也是无忧无虑的小朋友了。”
对他这份拳拳爱子之心, 林檎点了点头。
是高手。
话很温和坦荡,将失踪的女儿摆到台面上,如果他们要在这件事上冷下心肠, 非要戳他伤疤、追根究底,就显得过分残忍无情了。
……换别人来,可能真的会拿他的女儿激他, 让薛副教授这个表面怯懦的男人爆发,好在盛怒之下骗出他的真心话。
可林檎不至于那样残忍。
薛副教授似乎也知道, 他不会那样残忍,而且也做好了被他激怒的万全准备。
因为他也是目光温柔地看着林檎,是另一把志在必得的温柔刀。
薛副教授, 薛柳, 他要用这把刀来保护自己——女儿在这世界上少有的遗物之一。
林檎不动声色地舒出一口气:“您知道9月30号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知道。”薛副教授点头,“听说死了一个人。”
那件事全城皆知, 他想要装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未免不现实。
“他是中毒身亡。但是,毒药的纯度并不高,不是工厂品质。”
“哦。那很遗憾。”薛副教授说,“如果是在正式的工厂里购买成品,每一笔都会有记录。”
说到这里,薛副教授自己先笑了:“……所以你们来找我,是怀疑是我做的毒药,还是想请我做案情顾问?”
林檎:“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呢?”
薛副教授:“那也没有办法。我确实有独立制毒的能力,你们来调查我是正确的。你们需要什么信息,我也会尽力配合。”
林檎:“如果是第二种呢?”
薛副教授扶了扶眼镜,不紧不慢地进行了一篇发言:“那位——杀人犯先生吧,他的中毒反应我看到了,我的判断是马钱子碱中毒——这只是一个不严谨的推测,具体情况还要以尸检报告为准。注射死刑有两步,巴比妥和氯化钾,就是不知道毒下在哪一支里。这就是我这位临时顾问的意见了。您看看有没有参考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