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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驯之敌 (骑鲸南去)


  再加上本部武臭名昭著,还利用本部亮亲手设计的系统犯案,雇佣他父亲做旗下员工,名声也实在不好听。
  现在好了,本部武死了。
  而且本部亮不知道走了哪个野路子,弄到了一笔钱,自己新起炉灶,做了老板。
  他们不好雇佣本部亮,但和本部亮合作,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已经有公司尝试和他接洽,希望本部亮为他们量身打造一套安全防控方案——这属于“哥伦布”爆炸案的余震,很多公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视安全工作。
  一旦有了奋斗目标,本部亮连自己的脚踝都没时间去治,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投入了进去。
  本部亮一直是个工作狂,爱事业胜过一切。
  所以他对才能平平却遵纪守法的大儿子不闻不问,对恶行累累但能力出众的本部武疼入骨髓。
  ……算是一种扭曲的爱屋及乌了。
  接起马玉树的通讯,本部亮无视了他的寒暄,双眼紧盯面前的屏幕,问:“到还款日了吗?”
  马玉树愣了一下:“这倒没……”
  本部亮硬邦邦:“那就别来打扰我。”
  说完,他直接撂了电话。
  马玉树拎着听筒发了半天愣,不知道是该怒还是该笑。
  他合身往柔软舒适的老板椅上一倒,喃喃地骂起来:“嘿。这他妈的。欠钱的是大爷,这话真是到了世界末日的时候都管用哈。”
  ……
  “海娜”里,宁灼和单飞白刚刚结束一场交合。
  他们都有些懒洋洋的,没有分开,只是躺在床上。
  宁灼塌着腰,一手搭在自己的耻骨上,猫一样静静伏在床上,身边是温暖的肉体气息——单飞白身上的味道很干净,有点像是晒足了阳光、柔软雪白的棉织物,新鲜得让人愉悦。
  单飞白在后面揉按他的脊骨,一颗一颗的,从上至下的。
  他问:“宁哥,你在想什么呢?”
  宁灼想一想,竟然发现他什么都没有想。
  这让他下意识地焦虑起来。
  他很少有这样的体验。
  从他拥有记忆时起,他就在为父亲的工作,母亲的身体操心,长大了更是如此,一颗大脑运转得永无休止。
  这样短暂的放松,让宁灼油然而生一股陌生感和羞耻感。
  他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试图逃避。
  单飞白心情正好,攀着他的肩膀说话:“宁哥,玩个游戏呗。你想一个动物,然后让我猜猜你在想什么?”
  宁灼想象了一只小狼崽子,眼睛还蒙着薄薄的一层蓝翳。
  他嘴上应道:“无聊。”
  “小游戏嘛。”单飞白用鼻尖蹭着他的肩窝,“嗯……我猜是狼。”
  宁灼:“猜错了。”
  单飞白把脑袋探出一点,从侧面窥探了一下宁灼的神情,旋即缩回了原处,笃定道:“猜对了。”
  宁灼心里掠过一阵烦躁。
  惯性思维让宁灼不会把单飞白的这番言行解读为调情,而是一种仿佛已经把他轻松握在掌心里,可以随意捏一捏,碰一碰的轻薄态度。
  他平静答道:“我想的是一只兔子。……死兔子。”
  单飞白本来还挺高兴,突然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愣住了,心里也闷闷地不痛快起来:“宁哥,别提‘死’,也别说……那个。”
  宁灼反问:“你那些手下不是挺爱在私底下这么叫我的吗?”
  单飞白一时张口结舌。
  那时候他们是敌对关系,在面上轻贱彼此是常事。
  以他们那时候见面流血的架势,真要客客气气的才是咄咄怪事。
  宁灼长得好看,那“兔子”的外号也并不是由“磐桥”而起。
  这帮直男还动不动叫唤“日死宁兔子”呢。
  说白了,就是痛快一下嘴。
  但宁灼介意,单飞白马上认怂:“哥,是我没管好他们。……我从来没带头叫。”
  这倒是真的。
  从小到大,他永远叫他“宁哥”,即使把匕首往他身上捅的时候也不改分毫。
  单飞白心思机敏,他知道宁灼并不是在意这些。
  突然发难,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扳住他的肩膀,想要同他对视,同时试探着问:“刚才不舒服吗?”
  “舒服。”宁灼睁开眼睛,“挺舒服的。”
  他避无可避地撞上了单飞白专注的视线。
  随即,宁灼偏过脸去。
  他不愿看单飞白的眼睛。
  他望着自己的神态,像是在认真勾勒着一个“家”的未来。
  宁灼提起了之前单飞白向他提起过的那个浪漫而不切实际的构想:“……想了想,建桥还是太浪费了。造一艘船还够。把能带走的人都带走,让愿意留下的留下。”
  单飞白的心猛然一跳,
  但那心跳成分更接近于心悸,而不是欣喜。
  他敏锐地问:“宁哥,你是‘能带走’的,还是‘要留下’的?”
  “哪个都不是。”宁灼说,“走前,可以把我的骨灰留一半在云梦区,另一半你带走吧,是洒在海里,还是留在身边,你来决定。”
  这是宁灼能想到的最公平的分配方式。
  他的人生本就是撕裂的,这样一来,正是一边一半,各得其所。
  单飞白深吸一口气。
  他心里那座蠢蠢欲动的火山,无声地爆发出了滚烫的熔岩。
  ……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满怀期待地等着宁灼的答案,等一个“喜欢”,或者“滚”。
  宁灼给了他答案。
  他还是选择去死。
  他尽力粉饰着的太平安乐,被无情撕裂。
  单飞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宁哥,我是留不住你,是吗?”
  宁灼的心并不如他的话语一样平静。
  听单飞白这样说,他的心脏酸涩着狠狠抽痛了一下。
  那疼痛如有实质,真的让他眉心猛皱了起来。
  可他不知道如何抵挡,只好默默熬受。
  单飞白问的是,他喜不喜欢他。
  宁灼听到的是,要不要为了他,抛弃过往,面对未来。
  这两件事情对宁灼而言,一个太沉重,一个没想过。
  他的皮肤还被单飞白的皮肤烘着,那是一种蓄满弹性的触感,沉甸甸,热腾腾,结结实实地带着生命的力量。
  一声令下,他就能背着自己,撒欢一样地跑到天涯海角去。
  可一想到自己会离开银槌市,甚至有机会过上幸福的生活,那许久未至的幻境就汹汹而来,静静注视着他。
  他无法允许自己享受这样的幸福,所以只能放弃。
  为了断绝单飞白的念想,“放弃”也不能是细水长流,和平分手。
  一如往常,狠狠斩断就是了。
  宁灼绿色的眼睛里沉淀着无情的冷光:“你的技术的确不错。但炮友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单飞白恼怒地冷笑了一声,身体却微微发着抖:“我不能做你活下来的理由吗?”
  “不能。”
  “我不是你请来的共犯吗?”
  “是。”
  “共犯做完了坏事,是不是要一起逃跑?”
  宁灼冷静道:“不需要。我们做好切割,各奔东西就好了。”
  单飞白翻身压倒在宁灼身上,没梳整齐的狼尾丝丝缕缕地垂了下来。
  他的动作一剧烈,就牵扯到了宁灼的身体。
  宁灼“嗯”了一声,伸手抵住了他的肩膀。
  紧接着,他听到了单飞白带着哭腔的声音:“那我伤心了呢?我伤心你不管了吗?”
  “你扔下我一次,我好不容易追了上来,你还要扔下我第二次……”
  他吸了一口气,吸得宁灼的肺部酸涩地胀痛起来:“宁哥,我是不是命里就是该被人丢下的包袱?”
  宁灼的掌心收紧,攥得他的肩膀发出一声细细的关节响声。
  宁灼回忆起了他们小时候的那次吵架。
  那场吵架,混合了愤怒和误解,没头没脑地吵完之后,两败俱伤。
  宁灼的手掌向后摸去,轻而易举地抚到了那一道鞭痕的鞭头。
  这次争吵,他们已经是多年的宿敌,最知道该怎么一刀把人戳出血来。
  宁灼拍了拍单飞白的脸:“你不愿意被丢下,还可以物尽其用,把事情推在我头上,然后把我交出去。”
  “本来打算给林檎换他的前程的。你弄得我挺舒服的,你想要,给你用也可以。”
  宁灼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头晕,便靠回了柔软的枕头,闭着眼轻轻喘气。
  单飞白沉默良久:“……这些话,你跟叔叔阿姨说过吗?”
  宁灼不去看他的表情:“他们很久不来了。”
  他没有告诉单飞白,他的父母正哀伤地站在房间角落,望着他们两个人。
  突然,一阵异样的感觉侵夺了他的感官,让宁灼没忍住抓紧了床单:“呃啊……”
  单飞白冷冰冰地说:“撒谎。”
  宁灼用膝盖去顶单飞白的胸口:“放开我。滚出去。”
  然而,猛然袭来的又一阵酸胀,让宁灼的膝盖骤然失却了气力。
  在争吵起来前,他们本来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进一步是轻怜密爱,退一步是近身殴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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